“什么人?!”,随着穆青云的厉声喝问,穆轻眉也噤声了,吩咐身后的宫人:“还不抓回来!”
没一会儿,那宫女便跪在两人面前,抖得如同筛糠,这是后宫的事,穆青和不方便过问,正犹豫着自己该不该走,就听穆轻眉问:“你是大宫女?叫什么?哪个宫的?”
“唤春儿,”,那宫女直欲哭出来,答:“皇后……皇后娘娘宫里头的。”
穆青云一怔,微弯下身仔细瞧她:“皇后娘娘宫里的?唤春儿?哪个唤春儿?我怎么没见过你?”
“奴婢是三殿下屋里的人。”,三殿下,楚嫔的儿子,小了穆青云足足近十岁,如今在皇后处养着。
穆轻眉收敛了神情,将眸中的一丝调侃掩去,沉默了。看着穆青云细琢磨了会儿,终于想起有这么一号人,越发奇了:“你见着我们跑什么跑?!”
唤春儿像是怕极了穆青云,整个人打着颤,瑟缩了一下,哭了,却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她的反应让穆青云越发厌烦,吩咐自己的人:“去,看看院子里怎么回事。”
“等一下,”,穆轻眉叫住他,又问唤春儿:“里头还有什么人?”
“张……张姑娘。”,宫妇无事,身边无人,便只能从宫外亲友家抱养一二养女,这也是常见的事。那张姑娘便是楚嫔的养女。
穆轻眉一愣,看穆青云一眼,问:“到底是姑娘家,我去吧?”
“长姐,老三是母后养着的孩子。”,穆青云喊住她,其余的话自是不便再说。然而众人都清楚:宁华公主与王皇后关系向来不睦,在这样进去,万一出了什么事,又得闹起来。
听了穆青云的话,穆轻眉恍然大悟似的,羞愧地笑笑,道:“你让自个儿的女官去看看姑娘,别是有什么事。”
僻静的小巷、探风的宫女、颤栗的回答,哪个都昭示着绝对是有什么事。没一会儿,女官便领着两个主子出来了。
穆青涤还小的时候,太子爷、宁华公主、乃至晔王都已经搬出宫去,自立府邸。所以对于穆青涤,他们向来算不上熟悉。
如今被公主晔王叫出来,两个人都紧张害怕,规规矩矩站在对面,话都不敢说了。
只听女官回道:“两个主子在里头……”,她顿了顿,似乎是碍于宁华公主在场,不愿启口,便听穆青云气不打一出来:“说!有什么不能说的!这两个一个十一岁、一个十三岁,能干出什么?!倒是你们,这般吞吞吐吐像什么样!”
女官忙答:“三殿下正抱着张姑娘摘树上的花。”
穆青云冷笑一声,叫过穆青涤来,问:“玩就是了,让人在外头探头探脑盯着做什么?”
这位兄长向来不怎么进宫,进了宫也是一副沉默寡言的模样,穆青涤对他们有发自内心的生疏畏惧,缩着脖子答:“母后……不喜欢臣弟……同张姑娘玩。”
张家姑娘红着眼眶,站在一旁,不说话。
听闻,穆青云挑眉,像是没大反应过来。
“张家姑娘,你来。”,穆轻眉招招手,把她叫到身边,拉着手和气问:“我不怎么入宫,还不知道你怎么称呼呢。”
“明郁。”
“嗯,是个好名字。”,穆轻眉顿了顿,揉着小姑娘的头,又问:“你是哪个张家的?”
一时间,众人死寂。穆青云的人屏住了呼吸,话也不敢说了。
张明郁咬着唇,声音细如蚊蚋,老实答:“奴婢与张甫杭家是远亲。”
“今儿的事,谁敢说出去,自己知道什么下场。”,穆青云声音平得像是死人说出来的,听得人感到一股不可抑制的冷意。
他总算明白何以王皇后不准三殿下同张姑娘玩耍,就像她不准自己继续与张思娴以夫妻相处。
穆轻眉拍拍他肩膀,满脸愧疚慌张,吩咐若云:“让咱们的人什么也别说,若传出去了,每人五十大板。”
“你过来,”,穆轻眉招呼穆青涤,问他:“你是什么时候到了皇后娘娘宫里的?”
“大概今年三月。”
穆青云紧跟着说:“这俩孩子是一块儿长大的。”,他心里觉得苍凉,空荡荡的,却横亘着生长出数不清的利刃,一下一下划在他心头,只说:“我回去劝劝母后。”
穆轻眉笑眯眯地把他们送到各自的女官处:“也不是什么大事,孩子贪玩罢了,你们送两个主子回去,若娘娘们问起来,就说是和我吃了会儿果子。”
她狡黠地一笑,用胳膊肘怼怼穆青云:“有你们二哥哥作证呢。”
出了这么一遭,穆轻眉到了曹德妃处的时候,自然已经晚了。
一碟剥好皮的葡萄已经被穆轻眉吃了大半,曹德妃打着扇子,斜依着软榻,问穆轻眉:“老二什么反应?”
“还能有什么反应?他一向是面无表情的。”,穆轻眉喝了口酒,又赞:“楚娘娘酿的酒真好喝。”
楚嫔根本听不进去,惦记着自己被夺走的儿子,只恨不得皇后就此母子反目。
便听穆轻眉解释道:“我过去不常入宫,不认识各宫的姑娘是正常的,经过的时候,发现唤春儿的又不是我,所以晔王压根没多想。”
“只是听了我问明郁是哪家的姑娘之后,便说不准任何人说出去。”,穆轻眉摇着扇子,也舒舒服服地靠在了榻上:“我自己没什么服侍的人,这进宫一趟,跟着的人,皆是皇后配给我的,晔王不让说出去,有什么用呢?”
她目光冷冷看着紧闭的大门,仿若看见了院子里候着的低眉顺眼的宫人们心中各怀的鬼胎。
她向来是个懒散的人,能不用自己做的,绝对懒得动手,这一遭,必然会被捅给皇后,没准自己与晔王的对话也会被王皇后听到……
穆轻眉吃着精巧软糯的透花糍,想着穆青云带着罕见的笑意与自己说“娘亲”,觉得真是可悲可怜,冷然叹气:
“晔王唤惯了娘亲的人,却非王皇后,只怕王皇后是要气死了。”,她忽然有几分好奇:晔王可曾叫过王皇后哪怕一次“娘亲”?
她只知道这一遭后,不仅晔王与皇后的关系会越来越糟,而且自然有人帮她收拾这些被安插在自己身边的宫人们。
曹德妃与楚嫔不在意,招呼人上了点心,心里只觉得痛快,倒恨不得那些对话赶紧让王皇后听到,惹得她今晚气得睡不着才好。
瞧见乖乖坐在下首不吭声的张明郁,楚嫔招呼:“快过来一块儿吃,你轻眉姐姐向来随和的,不用拘谨。”
楚嫔招呼了自己的养女,又给穆轻眉递吃食:“这苏醒酒冰,最是降胃火的,大热天的,你吃点。”
穆轻眉应了,边吃边听楚嫔与自己说:“这里头用的是石花菜,叫人捶捣成汁末了,又煮发,煮着的时候还得一刻不歇地搅动……”,再瞧瞧张姑娘乖巧可人的模样,只觉得燥气都散了,窗外的蝉鸣也没那么惹人厌烦。
不出所料地,穆轻眉第二天就被皇后叫过去训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