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若从小胆子就不大,凡事都十分听大人的话,书读的自然是极好的。从前江绥和逸王逃出学宫跑到江湖上游玩的时候她也不敢同去,若是不小心做错了什么事惹得师长生气也会吓得往江绥身后躲。但她也永远那么善良,会为做错事的侍仆求情,会收留流浪的小猫小狗,也会在江绥被罚禁闭时偷偷给她送饭、在她生病受伤时整夜整夜的陪着她。
江绥想过,当芷若得知真相后会哭,会难过,会不解。但却从未想过,芷若会亲口告诉自己:她要长大了,她要告别从前的单纯无知,要去面对这个世界黑暗的一面了。即便江绥知道,每个人都要长大,包括她自己。但对于芷若,她不舍得,她希望她能永远像从前那般美好......同时她也知道,长大,从来不是说说那般简单,她若真能挺过那件事,才算是真正的长大。
“绥儿,”芷若看着江绥,眼里多了几分坚毅,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有些事,已经发生了。即使不知道,它也依旧存在,不是吗?”
江绥不语。
芷若突然面色冷峻,问:“当年安庐之战,是不是也同凌王有关?”
听罢,江绥心中一笑,不愧是当年学宫的状元。既然话都说到如此地步了,她还能说什么呢?
“是。”
“我想知道整件事情。”依旧是那双蒙着泪的眼,细看上去却多了几分冰冷和仇怨。
江绥,有些犹疑,又略加思衬,开口道“当年凌王勾结凉国,至使祁晟将军所带领的燕国军队在安庐一战大败。其实,此战原定是由南宫将军挂帅上阵,可他在上阵前一天旧疾突发,次日祁晟临危受命接任主将,但由于时间紧迫,军队他人皆不变。也就是说,依旧由苍濂任副将,柏淦任军师,柏燚任中郎将。当时南宫将军乃是朝廷一品武将,权利甚大。而凌王他们煞费苦心设计此计就是为了扳倒南宫将军。如此一来,计谋无法得逞,他们便设计杀了所有将领,只留下南宫将军的副将苍濂。如此一场敌寡我众的大败仗,皇帝知道了自然大怒。但再一细想,军队中所有的将领都死了,唯独剩苍濂活着,谁能不起疑?再加之别有用心之人的怂恿,皇帝就把苍濂压入大牢。当时的刑部都是凌王的人,而后,他又派人将苍濂救走藏了起来。对于此时而言,苍濂跑了,就相当于承认自己勾结凉国。那抓不到苍濂,受到牵连的只能是南宫侯府,南宫将军也会直接被安上一个治军不力的罪名。后来,就是你看到的那样,南宫将军被贬职,南宫侯府遭冷落。
“原来这一切都是因我们家而起......”芷若再次听得泪眼婆娑。
“你不能这么想,”江绥安慰道,“没有南宫侯府,还会有别人,他们不是要与南宫侯府对抗,而是在和一切掌握着权力,阻碍凌王得到至尊之位的人对抗。”
“所以一切都是因为他......”芷若自言自语的念叨着,想着在算一笔账,一次一次全都记到他们头上。
她慢慢的站起了,似乎还有些不稳,走到门口,任那冰凉刺骨的风吹在身上,冷的冻僵了手,冻住了心,却冻不住她汩汩而出的眼泪。时隔多年,再提及安庐一战,再提及她的晟哥哥,眼泪依旧会止不住的往下流。芷若看着被风吹得有些倒斜的竹子,颤抖着声音道:
“报仇......我要报仇......我要为祁家、柏家报仇,我要证明苍濂、证明南宫侯府的清白。”
“芷若。”江绥不知何时走到她旁边,“仇......早晚要保,但现在时机还未到。”
“时机未到......那什么时候才算是时机到了?”芷若冷笑,“我要报仇......现在就要......我要去......我要进宫,我要把他的罪行告诉皇上,我要告诉皇上这场病是他一手制造的。”
芷若说着,朝门口冲去。而此时江绥却死死地拉住她的手腕:“芷若,你冷静点。芷若......”
芷若的心完全乱了,她以为过去的这六年,她经历的已经够多了。她以为她已经有足够的忍耐力,可以接受一切黑暗的现实了,原来,她还是把自己的内心想的太强大了。当她得知一切后,她依旧无法控制自己,只是一心想着将这一切真相公之于众。
她不明白明白江绥为什么要阻拦她,既然一切都已水落石出,为什么不能让别人知道。芷若挣扎着,江绥也绝不松手。芷若气急了,一巴掌一巴掌的打在江绥身上,江绥便一巴掌一巴掌的受下。忽然,芷若猛地运功挣脱了江绥的手,朝门外跑去......
“你有证据吗?”江绥高声音喊道,芷若愣住,江绥接连发问:“你可以去,但你有证据吗?你凭什么说是凌王干的?别人又凭什么信你一个从未涉足过朝政的姑娘?”
“你早就知道一切......之所以一直躲着,就是因为你改变不了......”芷若突然转过头看向江绥,眼圈红红的,声音弱弱的,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猫。
“我......”江绥语塞,深呼一口气接着道,“不光是我,目前的局面,谁都改变不了......”
“那难道就不管了?难道就任由错误铸成、任由那些坏人逍遥法外吗?”
“没有不管。”江绥赶紧安抚,慢慢地朝芷若走去,“只是不是现在,我答应你,一定替死去的将士们报仇,一定证明苍濂和南宫侯府的清白,好吗?”
南宫芷若听了,像是泄了一口气,疲惫的站在原地。江绥见她软下来,忙握住她的手,拉着她朝屋里走去,边走边道:“从前我不告诉你,就是怕你会这样,我不想你这么难过......”
芷若不语,握着江绥的手却又紧了紧。
进了屋,江绥拉着芷若在火盆旁坐下,替她搓着手。芷若看着她,问到:
“苍濂兄长现在还好吗?”芷若挂怀。苍濂也算是年少有为,二十几岁便接任副将。他比芷若也就大上个十来岁,从前在府里二人也是以兄妹相称,感情甚好。
“你放心,他很好。”
江绥答着,手上的动作也未停下。芷若任由江绥替她捂着手。片晌,白皙的脸上再次绽开曾经那份烂漫的笑容,那种久违的、熟悉的感觉,又一次在这对朋友身上重现。江绥看着她,也笑了......似是遗失了多年的东西,如今,又找到了......
“绥儿......”
“嗯。”
“你能不能答应我,以后的事情......我们一起承担......”
“好......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