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在竹林弹奏《殇别离》后英台就成了山伯佩服的对象,昨个一晚上都在缠着她问乐曲的奥妙之处。他的这份求学精神让英台又好笑又敬畏,他说自己生来五音不全,到现在还弄不清乐谱,就是那首歌谣还算找到点儿调子。英台被他说得笑弯了腰,他请她教他认乐谱,不过现在身上没有那种东西,所以英台只能答应他得了空就写给他。
在课堂上学生们各归各位,早念的早念,睡觉的睡觉,各干各的事情。英台自是早念的那一拨,“……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她拿着《礼记》就像是唱歌一样朗朗上口,在学堂里高声念书的感觉让她沉醉。这跟家里念私塾的氛围是截然不同的:私塾只有死气沉沉的空气再参杂着像是刚从坟墓里挖出来的老先生;而在这里,这间课堂里处处是生气盎然,朝气蓬勃的生命,这些生命告诉她自己也有生命,鲜活的生命。这里有她的青春,有她的灵魂,有她的理想和她的情感。
比起英台的那种新奇与激动的心情,山伯倒是很平常。读了十五年的书这种场面已经习惯,他甚至置身于街中闹市里也能专心念书,毫不受周围环境所打扰。此时他正在背诵《礼记》中的《大学》第八章。
这时不远处的座位上传来粗暴的叫嚷:“淳于尔岚你昨个夜里发的是哪门子疯?吵得老子有觉不能睡,今晚再吹老子就把你那破箫给折了。”此人是那晚开窗的杨晋鹏,只见他一只脚搭在书案上,两手插腰,面对淳于尔岚,蛮横得表情吓得旁边的学生躲了开。
淳于尔岚并未作声,埋头苦读。那杨晋鹏见此况甚是不爽,走到对方面前,弯腰伸头与他鼻尖对鼻尖,“你老子我在跟你说话听没听见?”杨生做出挑衅的架势。
尔岚从书后慢腾腾的瞥他一眼,身体往后稍稍倾斜一下,毫无感情的说道:“不好意思,你大爷今晚不会再吹箫了。”
这一句却把旁边的同学逗乐了,于是大家哄堂大笑。那杨晋鹏自知他在占便宜,便涨红了脖子,一把抢过对方手中的书扔了出去,然后封住尔岚的衣领,似乎是用喊的音量叫道:“你是谁的大爷?你这厮还真是了不得了,你可知老子是谁?”
尔岚也没有反抗,还是那毫无感情的语调回答:“真不巧,大爷我还真不知阁下是谁!”又是一堂哄笑。这下可真的惹恼了杨晋鹏,他一只手还封着对方的领口,另一只手握紧拳头抬到半空中刚要狠狠的落在尔岚的脸上时‘哗’的一声从门外冲进一人来。由于那人以很快的速度飞奔进来,所以一时没刹住步子一头顶到杨生的身上,把杨晋鹏顶得好远。
这一冲撞也把闭着双眼准备挨揍的尔岚也撞翻了,他抬眼看去原来是蒋嘉暮。那蒋生撞了一个满怀,好不容易从杨晋鹏身上爬起来,掸了掸身上的些许浮尘,再看了看地上的杨晋鹏,舒了口气说:“还好还好,没迟到,吓死我了,这堂课可是山长上的啊,佛祖保佑啊!”
“蒋嘉暮!”杨晋鹏从地上蹿了起来,正要发火,只听山伯说了一声:“山长早。”随即看到门口站着周世章。
周世章左手握《礼记》右手持戒尺,一身石青色绣花长褂,脚穿一尘不染的黑布鞋。他向课堂四处打量后直径走到教案前,用纯厚有力的声音说:“请众生回位,老夫开讲。”
学生们纷纷就位,一阵急速的翻书声后安静下来。淳于尔岚把自己的书拾了回来再瞟了一眼不远处的杨晋鹏,对方正恶狠狠的瞪着这边,他轻蔑似的还之一个微笑便坐直了身子。杨晋鹏气得眼冒火光,狠得牙痒痒,要不是那周山长站在他旁边的话他一定要扑上去抽那厮两嘴巴子。无奈现在只能乖乖听讲,他把《礼记》抓地‘吱吱’作响。
周山长巡视一番后,道:“今天我们讲《礼记》其中的精髓……”他停顿片刻后问:“杨晋鹏同学,请问《礼记》中的哪一篇堪称精髓?”他转身面向杨生。
杨晋鹏缓缓起立,这会子他的嗓音却降低了许多,听起来着实好似蚊子。“都……很经……典!”他吞吞吐吐说了句。其他学生们一听便小声怪笑,他们是不敢在山长面前发出声响的。
周世章满脸严肃得咳了一咳,便让此生坐下,想了想说道:“这位同学说的也没错,《礼记》本身就是经典之作。不过我问的是它其中的精髓是在哪里。”
听了老师这样一说,那杨晋鹏双颊紧张的肌肉松懈开来,而且还带有点点得意。无意间又与老师眼神相碰他又低下了脑袋,就再也没有抬起了。
“你来回答我的问题。”老先生从众生中找到了山伯。
山伯起了身向恩师行了个礼,道:“《礼记》中有许多章节都是不朽之作,每个章节的意味不一,对其理解角度也有差异。要说精髓之处,”他思量了一下接着说:“学生认为,该是《大学》。”
“哦?你何以此见?”
山伯看了一眼案上那本被翻开的《礼记》,再莞尔一笑,道:“《大学》为‘初学入门之德也’,它提出了明德、亲民、至善这三行纲领。另外还提出了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八个条目。而这八项学生认为正是一个人,特别是我们这些学子们的标榜,若是文官懂得这些,那么朝野上下一片详和。若是武官懂得这些,那么边关内外再无动荡。若是百姓懂得这些,那么世上黎民百姓家家可以安居乐业。每个人彼此谦恭,相互容呐,朝廷体恤人民,人民拥戴朝廷,事事以理相待,人人互敬互爱。我想这就是《大学》教我们的生存之道。”
周世章竟然听得入了神,等对方说完后他才看向他,,呵呵的笑道:“好一个治国平天下,梁生的见解让老夫觉得自己原是很渺小的一粒尘。呵呵,不错,坐下吧。”他来到自己的讲师座位上,又说:“治国平天下,这人人都能说,但又怎能做得好呢?这让我想起了秦孝公,他为了治理秦国改变秦的命运重用了卫鞅,建立了法度,所以才给后人留下了《商鞅变法》,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这个代价换取了秦国之后的强大。同时也牺牲了一代明臣卫鞅。”
“但是商君的变法开创了一个新世纪,建立了一个崭新而又强大的国家制度,他的贡献是有回报的,若是一个人就算离开这世上,他的思想与做法依然有利于世人有利于国家,那么这个人就是成功的。”山伯回答。
周世章向他微笑着点点头,这时他才想起眼前的这位少年则是那日因为束脩不足差点无法进院的那个寒门学子。想到这里,老师更是欣慰,当初是被他对母亲的孝心打动才让他留下的,现在听他一番论解倒觉得他不同凡想。也许他是第二个叶平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