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伯没能叫住她,只好自行拿起药膏为自己上药,一边动作一边在想刚才的情景,越想越觉得诧异。那英台为何那样的神情,难道他没有见过别人的裸体?还是我身体有什么缺陷让他难以接受?他想到这里便下意识的低头看向自己的胸膛和腹肌,一直以来他对自己的身材甚是满意,“没什么异常呀!”他自语道,再向门外张望,也不见英台的影儿。“这位贤弟毛病够多的唉!啧啧啧……”他‘咯咯’笑道。
祝英泽来书院已有七八天之久,本想早早离去,但见那梁生的伤势还未见好,此伤又是因九妹而受,便不好现在离开,索性在此多住几日也好帮忙照料伤员。闲暇之时他倒不忘去那山间的化蝶泉看一看,使他念念不忘的还是那晚与他交手一番的神秘女子。虽然他当时没能看清她的音容相貌,然而据他猜测此人很有可能就在这片群山中的某一处,因而这化蝶泉就是她常去之处。
于是,他几乎每晚都会借助一些随口而出的理由摸出书院去,借着月光披星而来,可是始终没能再见到她。他开始怀疑自己原先的判断,她也许只是路过这里正巧被他撞见,这之后她就绝尘而去不再回来!这样一个答案令他不由地泄了气,竟然为此多少有了些失落。这种反应让他觉得自己可笑,竟为一个来路不明,只与他仅仅是一面之缘的女子而在心中兴起了一点小小波澜,这是何等的无聊何等的荒唐呀!
终日他都想着这件事情,便想要找点活儿来分散自己的心思,便毛遂自荐的要替四九去医馆为山伯拿药。三步两步便来到这间位于山腰处的医馆前,他没有马上进去,只在一圈篱笆外停留下来,透过篱笆之间的缝隙向院内看去。
院落内摆放着十几个竹编三角架,架上可以放三层竹匾,竹匾上盛着各种草草叶叶,枝枝干干的植物,显然这些是草药。三角架与三角架间正穿梭着那个乌灵医师,她正来回的走动着,时不时的将这些草药翻动一番,手中还拿着本像账本一样的记薄本,一样一样的对照着,神情专注,表情严肃。
英泽在扉门之外窥探着她,心生奇怪:这身影为什么如此熟悉!身体不由自主的跟着里院那个身影慢慢移动着。他的视线透过那些小小的缝隙射到她的身上,他想起月光下的那绝美轮廓,为何如此相像。一线微弱的阳光倾斜的投在了她的身上,好似将人间的光明全都汇聚在她周围,使她变得犹如塑像,清晰而又洁净,剔透而又一尘不染。
他在一时间迷失在原地,现在实在无法将这阳光下的身影与那晚月光下的倩影分隔开。他心道:莫非,这医师就是当晚化蝶泉边的女子?他心神无法平复,猜测乌灵若真是那晚的神秘女子,她就与九妹处境相同,都是女扮男装隐藏身份混入尼山之中。只是,九妹为的是能够入学堂功书,而这乌灵是为了什么呢?她本是个大夫,女子为医很是寻常,她大可不必如此行为。他想起当晚她问他的那句莫明其妙的话:“你可是书院里的学生?”眼下想来也不奇怪,她是怕如是学生往后在书院中难免会遇上,万一被认出来对她会有某种不利。关键是她在担心什么,女大夫也不犯法,被人识破又能如何?英泽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所以然来。
只听扉门一开,他便又绕回门前,果然见澹台冬灵从里走了出来。他的突然出现使对方不禁一惊,一脸疑惑的两眼瞪着他。英泽勉强一笑,上前去抱拳行了一礼,道:“先生,在下打扰了,今天前来是为好友梁山伯请药,还望先生行个方便。”
冬灵定了定神,斜眼瞄他一眼,只回道:“在这等着。”便转身又进了院。英泽在外踱着步子,心里却想如何能断定这医师是女是男,方才他已观察了一番,那乌灵并没有像九妹女儿身的特点。除了皮肤相对白皙,身材娇小以外并没有其他女性特征。难道是自己猜错了?英泽笑自己也许是神经过敏,一时间雌雄难以分辨。
扉门再次被拉开,冬灵轻步走来将一包中药递给他。他接手的同时没拿稳,药包落了下去,冬灵却很灵巧的从半空中接过药包。这一幕看在英泽眼里,他是练武之人,识别一个人有没有功夫很容易,此时他断定眼前的这个小医师就是那月下女子。
下山的路还是轻松一些的,英泽三脚两脚就回到了山院,一脚刚刚迈进门槛,迎面与那马铃儿撞到。铃儿有些慌神,望向英泽却没有笑容,只是小声唤了一声‘祝公子’后就向门外跑去。英泽也没深究,便自行进了书院,现在他一心正纠结在那小医师到底是何种身份的问题上。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再没看到她来书院,山伯的伤渐渐恢复,可以去课堂听课了,这让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只是那周师母时常来到书院中找英台他们帮忙。周师母原来对战国时期鲁班的机括术甚是感兴趣,并以诸葛亮之妻黄氏为中心目标,立誓要成为黄氏那样的女发明家。于是这些年来,她在这山中专心研究机括之术,曾经也独自做出一个木牛流马,她笑之:“月英发明之物,今乃吾更胜之!”可见她的这个木牛流马比黄氏当时的更胜一筹。
接近傍晚时分,周师母与英台嘉暮几人抱着一些不知是什么玩意儿的木制圆桶来到书院草坪上,引来众多学生观看。周师母忙前忙后的吩咐嘉暮他们把这些圆桶接图纸上的说明组装成一体,不明就里的英台几人一脸疑惑,但只能照做。七手八脚的忙了半个时辰左右总算把这些零零碎碎的物体合为一体,离远一瞧,眼前竟是一个长方体庞然大物,同学们不禁惊呼起来。
“这到底是何物?”山伯仔细观察这个大家伙,实为不解,问旁边的尔岚。淳于尔岚也是一头雾水的盯着那个大家伙,并没有理会好友。
周师娘绕着它走了一圈后两手一拍,自语道:“成了,试试效果如何。”她径直来到近似开关的红色闸前,笑道:“大家可要睁大了眼睛看好,有惊喜哟!”学生们全都目不转睛的盯着她手上的闸,她使劲往下一掰。那个大家们立即发出‘嘎嘎嘎’的金属摩擦声,接着又是一阵‘轰隆轰隆’的运作声。只见那长方体的桌面上打开了十几个小正方形的孔,众人目光投在这些孔上,期待会有什么发生。等了半天也没看见什么,那‘轰隆轰隆’的响声也渐渐停止了,众人又快速将目光投在周师母身上。
这位中年妇人紧锁眉头,聚精会神的盯着自己发明的机括物体,打开手中的图纸看了又看,再次望向自己的宝贝,箭步跨到它跟前左看看右看看,敲敲上敲敲下,最后狠狠的向它踹了一脚。忽而听到里面的运转机械声又开始了,接着十几个小方孔里‘嗖’的竟然飞出无数个物体,直冲云霄,仔细一瞧,那原来是无数个竹蜻蜓。
‘哇’全场惊叹一声,那小小的竹蜻蜓飞入天空像是一片云层,快速飞蹿上天去,又缓慢向下着落,十分壮观十分震撼十分美丽十分诗意。学生们个个瞠目结舌的仰望空中,欢呼声喝彩声汇集一片。他们从未见过如此惊心的场面,也从未有过这样身临其境在无数‘蜻蜓’之中感受着飞翔的乐趣。
英台跟着飞出的小小竹蜻蜓跑着跳着,在她的眼里它们就是一群与自己拉近的蜻蜓,只是它们比自己幸运,可以任凭自己的意愿飞向人间个各角落。她欢快的向它们高呼,像是把人世间的种种都抛去,天地之间只有她自己,只有这些灵动的快乐的无须强求的意愿和平等的美好的灵魂,这种愉悦感让她想放声呼喊,妙不可言。
“请大家帮忙把这些竹蜻蜓都拾掇回来,谢谢孩子们!”周师母一边拆着那个机括箱一边吩咐学生们。
一些学生也没帮忙趁机溜走,一些呢还算老实,都在帮忙满院收集落下来的竹蜻蜓。山伯与尔岚帮着师娘拆卸那个箱子一样的怪家伙。“师娘,这就是传说中的墨家机括术?”他问道。
“是哟,怎么样,很厉害吧!”师娘得意的笑道,也不知是在说机括术厉害还是她自己厉害。
“对于机括术学生不大了解,只知道孔明的木牛流马,也就是书本上提到的那点皮毛而已。真没想到师娘正在研究这门失传已久的技术,以后请师娘指教几分。”山伯谦虚的说道。
“你要跟我学?好啊,不过,可别让你们那个周老头子晓得了,他可要怪我教坏了他的学生!”师娘爽快的哈哈笑道。
英台怀抱着一堆竹蜻蜓走了过来,将其往那旁边的竹框里一扔,一屁股坐在草地上,累得满头大汗,尔岚见她如此疲惫,打趣道:“祝八公子平日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次确实累个不轻哇!小的为您老按摩按摩,解解乏如何?”说着就上手去按对方的两肩。
英台慌忙挣脱,拿手一挡,忙说:“别碰我!”在场人都吃了一惊,尔岚有点难堪,嗔怪道:“你还嫌我不成?我这个小小书生不配与你并肩亲密无间?”英台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行为失妥,赶忙道歉。
“唉,尔岚兄,你也别怪英台了,他就那毛病,不能和人有亲密之举,来书院的头一晚就跟我有约法三章,我一直遵循着呢。”山伯为好友解释道。
“人不大,毛病倒是一身哈!”嘉慕在一旁插上一嘴,招来英台一通乱捶,大家也都笑了起来。
师娘正想说什么,远处只见那孙立诚款款走来,向师娘行了礼便席地而坐,尔岚问他去哪了,怎么一下午没见到他和马文才,立诚从竹框中拈了一只竹蜻蜓挟在两掌之间轻轻一搓,手中的竹蜻蜓飞了出去,他看着天空的竹蜻蜓,便始终开口说:“马太守明儿就要到书院了。”这句话让大家又是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