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世章携夫人来到宴会上,原本四处散开的书院师生们见到这二老终于现身便一拥而上,纷纷前来与二老行礼。周世章面带微笑一一给予问候,同夫人来到宴席主座前双手展开示意大家就坐,中秋晚宴便开始了。
梁祝也挨在同一张案几坐下,看着案上的那些美味佳肴不禁垂涎欲滴,马文才与孙立诚则在他们的邻桌坐下,紧挨着英台的马文才偏头与她对视一眼,英台礼貌性的向他点点头,他却好似一番受宠若惊,忙欠身招呼了一声。岂能想到英台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倒是山伯应了他一句,他更知无趣再也没有搭话。英台与山伯正交谈甚欢,忽从对面飞来一块石子儿,二人向前望去原是淳于尔岚向他们招手,他再指指身边的蒋嘉暮,看那孩子的样儿就晓得直到现在还是打不起精神。
汪永贤手拿了一只酒盅和一根竹牙箸站起身来敲了敲,全场便安静下来。他清了清嗓音,高声道:“安静一下,今天是中秋佳节,那个……那个……”他显然想准备说些什么,但不知是何缘故又迟迟没能说出口,停顿片刻,他说:“下面,我们请我们尊敬的山长老先生为我们说几句。”话刚落口他便使劲鼓掌,师生也跟着鼓起掌来。
周世章本是个极为低调的人,不大习惯在众人面前大放厥词,奈何学生硬是将他推了出来,实在躲不开便站起来,用他平时授课惯有的声调与语速说道:“古人云:天子春朝日,秋夕月。仲秋之月养衰老,行糜粥饮食。八月,丰收之月,中秋,团圆之夜,在坐的师生今生有缘在这崇山峻岭之中欢聚一堂,此生乃之幸事。所以,我们饮酒对月,共度今宵,共祝来年我朝大丰收。”说完他举起酒怀面朝明月一饮而尽。其他师生也面向天空举杯共饮干净,纷纷坐下。
“这不是酒,而是果汁,真是香甜,你试试。”山伯自己一边品尝着杯中果汁一边劝说英台。
英台以为是酒,自己着实不敢碰,一听山伯这样一说便试着尝了尝,果真是梅子的味道。她便大胆的与同窗对饮起来,心想:奇怪,在家没少喝,但为何这里的如此美味呢?不一会儿两人把一壶的梅子汁喝了个干净。
从远处传来古琴的旋律,众人寻声向远处望去。只见月下的一棵茂盛的桂树旁的闾丘野盘腿坐在草坪上,那把伴他多年的古琴放置在膝上。他那月白色的长衫迎风而舞,悠扬的旋律绕指而出,整个书院,乃至整个山峦都回荡着他的琴声。就连夜空中的月亮也仿佛被他倾倒,打开了月宫之门,嫦娥露出了她千百年来的第一次倩影。而他,现下只陶醉在自己的琴声之中,与世无关。
周师娘身着一件淡紫色长莎裙,长发被随意的挽了坠马髻直垂至腰间,手执一把山水墨画团扇在胸前轻轻摇曳。她喝了点酒脸色微红,便走到一边的竹床上微坐,侧身倚靠在床的一侧,静静听着这悠悠的琴声,安然自得,
英台不住的观望着远处的那白衣身影,他的琴声吸引着她,他的故事吸引着她,他那不为人知的情愫更是让她久久不能释怀。他抚琴的种种表情都会让她联想到自己的婶娘,她确定他们很久以前是认识的,就连那首《殇别离》都有可能是属于他们俩人的。英台听着他的旋律一时沉默不语,她心生一股悲凉之感,为闾丘野,为婶娘,也为自己。
“英台,怎么了?”山伯见她呆滞在一旁,问。
英台只是蠕动着唇,喃喃吟道:“未见君子,我心伤悲。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夷……”叹息一声不再多说,将杯中果汁一饮而尽。
“今晚在这里度中秋还真是不错,只是缺少了菊,要是再来几盆上好的赤星菊就更妙啦!”马文才叹道一声。
山伯问:“何为赤星?倒是没见过。”
马文才笑而不语,轻哼一下,不再言语。英台见他这般自狂,不屑理他,转脸回答山伯:“是一种极为名贵的菊,如火赤炎。这江南一带也是很难寻得,就连祝家也没有,不过只是花而已,到时也一样会凋谢。也就是那些所谓的文人雅士,爱菊如命,极爱炫耀的家伙给捧成名的。”说着没好气的白了马文才一眼。对方见她冷嘲热讽,觉得十分尴尬,扭过脸去看向别处。
此时,众人一齐来到那些墨宝前,这一片挂着零零落落的对联看上去也是一番意境,一些自觉才华横溢的学生们不约而同的走向前去提笔挥洒,其中就有叶平川。他去年就是魁首,手中笔挥洒自如,唇齿间舌战群芳。他站在众人之中寻视四周,但未能见到自己心目中的对手,正想叫他的名字,只听身后熟悉的声音叫住了他,他一回头见到了山伯,这就是他今年的对手。他心中狂喜,今晚他只想着一件事,就是在这‘斗联’的机会打败这个人,好为上次的失力挽回一点颜面。
一番激烈的群战之后,擂台上果然只剩下他与山伯两人。他暗自叫好,与山伯面对面的站着,他们面前各有一张木桌,上面的文房四宝排列整齐。台下的众生们都在期待着第一个出题之人金口吐字。
两人稍做些推让后,决定由叶平川先出题。他提起笔来,口随笔吟道:“五车诗胆。”他做出‘请’的动作。
山伯会意一笑,提笔写着口中接道:“八斗才雄。”他看了一眼对手,又转守为攻,道:“云水风度。”也做了个‘请’的动作。
叶平川很快接道:“松柏气节。”底下掌声阵阵。他又吟出:“铁石梅花气概。”
“山川芳草风流。”山伯把自己的写了下来,再道:“瑞气降寰宇。”
“兰香遍大千。人无信不立。”
“天有日方明。”山伯笑道,又转脸望向众人,想了一想,吟道:“静坐常思已过。”
“闲谈莫论人非。”叶平川慢条斯理的再次出提:“身后是非,盲女村翁多乱说。”他写在宣纸上后抬眼看向对手。
山伯接道:“眼前热闹,解元才子几文钱。”台下纷纷笑着,掌声如雷。山伯轻快的再次落笔,吟道:“遇有缘人,不枉我望穿眼孔。”
叶平川一时没能出声,片刻迟疑后,吟出:“得无上道,只要汝立定脚跟。”台下的孙立诚大喊道:“好!”叶平川不以理会,出了一题:“以忠孝仁恕传家,无大盛亦无大衰,先世之贻谋远矣。”他外露了少许得意之色望着对手。
岂料这小学弟也不慌,从唇间轻轻飘出:“于困苦艰难行善,有厚德必有后福,后人之继述劬旃。”台下一片哗然,英台把手掌都拍疼了,那嘉暮嗓子都喊哑了,尔岚只顾着捂着自己的耳朵,时不时地叫两声好。
山伯也不停顿,吟道:“其人其德其才,与历史长存不朽,斯为世仰。”他吟完并没有望向对手,只是埋头写下。
叶平川一时对答不出,全场雅雀无声,只能听见那些被挂在一旁的条幅被风吹地沙沙作响。他有些慌乱起来,拼命掩饰着自己的急躁。他偷偷瞟了一眼台下的恩师,他显然在等待着他的应答,但是这句应该如何对答呢?手心出了粘粘糊糊的东西,笔却差点落了地。台下有几个急性子的同窗不断摧促,其中就包括那杨晋鹏,叫得比谁都欢。
山伯想了想,说:“对不起,一时心急说出一句死联,这个是我大意,算我败下一阵,请叶兄出题。”
众生嘘声一片,叶平川心里清楚这世上哪有什么死联一说,分明是对方给他搭了块台阶,那好吧,只能顺着台阶下去了,继续吟道:“笑古笑今,笑东笑西笑南笑北,笑来笑去,笑自己原来无知无识。”
台下人又是一片笑声,山伯却眉头紧锁,半晌之后,以惭愧之色道:“叶兄果真好文采,小弟我今日有幸领教,苦苦支掌到现在,小弟甘拜下风,受教受教,还望以后多多指教。”他说着向叶平川叠掌行礼,叶平川这才露出笑意,向他还礼。台下的周世章望着学生梁山伯,面带欣喜之色,连连颔首微笑。
今年的‘联魁’魁首依然是叶平川所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