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明明是你撞了我,之后金笔就找不到了,不是你还会是谁?钱员外有的是钱请人抄书,为何偏偏找上你这个叫花子,说出来谁会信,你们信吗?”杨晋鹏转头问向门口的同窗门。叶平川求助般的询视着那些跟自己同窗之人,无人说话,哪怕说一个字的人也没有,他绝望了。
“你有何证据说是他拿了金笔?”门外传来的是山伯的声音,接着从人群中挤进来了他和尔岚立诚等人。
山伯的到来让叶平川感到无比的轻松,目光跟着他款款走进屋子,此时的山伯对他而言简直是神的化身。而对方也与他相视了片刻,便走近汪夫子面前行礼,道:“夫子,学生能证明叶平川的清白……”
汪永贤正在思考怎样应对,杨晋鹏抢先道:“梁山伯,你与他一向是要好,你当然会替他来掩饰,弄不好这里还有你的一份!”
“夫子在上,他老人家还未开口,岂容得你这个学生乱下断言?”山伯正色的盯着杨晋鹏,再者又看回夫子,接着说:“孰是孰非,夫子自有公道。在这紧要关口,夫子是最不想书院出一桩冤假错案,这不但是叶平川的清白,更关乎万松书院的气节,这点夫子自然比我们任何人都要清楚。夫子,学生妄言了!”
汪永贤很清楚的解读到山伯那句加重语气的‘紧要关口’则指的是这次朝廷招贤之事,冒了些许冷汗,叶平川被冤是小,若是因为此事坏了万松书院几十年的名誉与地位的话,他汪永贤就脱不了败坏师门的罪名,那么他这一生也就被毁了。
“而且,我能证明这钱就是钱员外付给叶平川的报酬。前几日那钱员外新淘来的几本新书后派人来书院找叶兄,当时不仅我在场,英台与立诚也在。”他转脸看向人群中的立诚,立诚应了一声后,山伯继续说:“我这里也有钱家付的润笔,上面的串钱线与此时杨晋鹏手里的一模一样。哦,我想钱员外那里还有我们的收据,夫子若是不信,尽可亲自去查证。”他从广袖中拿出一吊铜子儿放在桌上,果然与先前的钱线系法相同。
“既然有梁山伯与孙立诚证明,那就是证明了叶平川没有拿金笔。杨晋鹏你都看到了吧,此事到此为止,不可纠缠下去,大家都散了吧。”汪永贤慢慢起身,清了清嗓子,道了一句。那杨晋鹏还是执意追究,汪夫子白了他一眼后,他也不敢再造次下去,回头又狠狠的瞪了山伯与平川一眼准备挥袖而去。
尔岚却突然挡在了门口,杨晋鹏愣了一下,也不敢再瞪眼,望向汪夫子。夫子道:“你们还有何事?”
立诚走了进来,停在杨晋鹏面前,微微一笑,道:“就这么走了?这间屋被你们弄成这样,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书院难道教的是这等礼数?”
杨晋鹏本来就畏惧这孙立诚与淳于尔岚,何况前些日子祝英台又是因他而伤,那茱萸油的味道现在还在喉中消散不退。今天这么一闹又是跟他们发生了矛盾,再加上眼前的这几个人没一个好惹的,他耷拉着脑袋畏畏缩缩的来到叶平川的面前,又抬眼看见叶平川那副苦瓜脸,心中一百二十个不情愿,但还是从牙缝间挤出几个字来:“是我冤枉了你……”没有再说下去,拔腿逃了出去。
一个人站在这一片狼藉之中,现在终于安静了下来,他无力的俯下身子去拾地上被扔地到处都是的衣物,再去一本一本的将书籍拾了起来。他的心不由的生出万丈怒火,灼热的烫着他每一寸皮肤,被皮囊紧紧包裹着每一根骨头如同炭木一样架在怒火上不停的翻滚。他将一块巨石重重的压在胸膛上,满屋子飘荡着那一声接着一声的嘲笑,忽大忽小的窃窃私语,无声无息的指指点点,好吵,他被吵的无处可躲。手中的那些书被他捏得起了皱,他再次使出全身的力气,书册发出‘咯吱’的响声。他的呼吸越发的急促起来,猛得起身将书册狠狠的摔在了地上,他捂着胸膛,紧揪住衣襟,好像快要将衣衫撕碎一般的力量。
无声的呐喊,回荡在整间屋里,只有那片能感悟到众生悲欢的苍天才能听见。
晚上,叶平川用了那一吊钱的一大半铜子特地下山去了饭馆买了些吃食与烧酒来到梁祝屋里,又邀请了另外三位同窗在此一聚。今天的事情全都靠山伯站出来才证明了他的清白,因为他对梁兄感激不尽,特地请他们来当面道谢。英台的伤也快好了,只是还不能平平稳稳的坐下,山伯弄了几个蒲团摞在一起她都不敢坐下,只好站在桌边。这样引来好友们的一场取笑,她却脸色微微泛红光的跟着自嘲了一番。
“来来来,这一杯一起来敬咱们的英台贤弟大病出愈,干了,大家都干了。”孙立诚举盅笑道。其他人也跟着把酒举起,英台也倒了一盅站在原地举得高高。
“你起什么哄?让你喝了吗?你有伤不能吃酒的。”立诚将英台手中的酒盅夺了下来,自己倒是将其一干而尽。
英台一脸无辜的指着对方,嚷道:“哪有这样骗酒吃的啊!”随手拈起桌上的牙箸朝他打了过去。
蒋嘉暮则瞄准了桌上的那条红烧鲫鱼,发现的宝贝似的伸出牙箸去,哈道:“鱼头是我的,这几天总是没什么味口,我最好这口啦。”将那鱼头挟了过去埋头‘苦战’起来。
叶平川则是一脸笑意,不出一言的为自己倒上一杯,自甄自饮起来。山伯看着他的落寞,也为自己甄上一杯,道:“来,咱俩对饮一盅,许多事不用挂心。”又替他甄满。叶平川应声端起酒杯,二人对饮一盅又是一盅。
尔岚一人拿了一壶酒,倚靠在窗前面朝着窗外缈缈飘雪,一口接着一口,不时间望向桌上的那些好友,再时不时的与立诚凌空碰杯。叶平川吃了不少的酒,似笑非笑的表情让人看着心疼。他拿起一根牙箸轻轻的敲打着桌上的酒盅,盅与牙箸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他有规律的击打着,最后竟成了简单的旋律,当旋律悠悠的舞出步伐来,伴着他那似喜似悲的声音吟道:“世间有人谤我,辱我,轻我,笑我,欺我,贱我,当如何处治乎?”他停了片刻,大家的目光都在闪动着,他也不去在意,接着吟唱道:“我且忍他,让他,避他,耐他,由他,敬他,不要理他。有朝他日,我且看他。”手中的牙箸再轻轻击了盅一下便安静了下来,他又长叹道:“我只能这般劝慰自己了啊……呵呵!”
大家都没有说话,一时间屋里静悄无声息。叶平川心中的委屈此刻像是黄河决了堤,把这两年里的所有全都挖了出来挤在他小小的脑子里。山伯伸手默默的拍着他那已经抽搐不停的肩膀,也许在这个屋子里的人只有他梁山伯才能真正的体会到这个男人的心情。叶平川抓着肩膀上的那只温暖的手,沙哑的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