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相思只觉前路无望,整日的光阴都消磨在做那些当不得大用的花哨摆件儿上,唯一能赚些零用,可以多少拉拔下几个有缘的孩子。
和孩子们在一起玩儿的多了,心也就越来越宽了,她有时想着,母亲会走得那样偏,大约只是族里宠爱太过,没吃过自己这样一生的苦。
原来,每个人的苦真都是有数的,母亲在比自己还小的时候,就已经开始遍尝世间冷暖了。那
样长大的女孩子,又要强成那样子,哪里有一分真的豁达?不过是不肯服输罢了。
母亲那心里是得有多苦?从小那样对自己,恐怕是连亲生的女儿都妒忌了吧。那么宝爱长姐,恐怕,也并不一定是爱惨了那位姬家公子,而是因为长姐幼年身份也同样尴尬吧。
自己羡慕到死不得的“爱”,原来不过是同病相怜吗?
拿山泉水净了面,相思摇了摇头,那些委屈抱怨,在她亲手喂庶女喝第一口羊奶的时候,就已经淡了一半了。何况现在几百年都过去了。
看得再分明,理得再清楚,明明白白知道自己就是张在手背上的肉。可相思这心里,也还是不是滋味。无论怎样,那是生身的娘亲呵。
她一直都是个俗人,生生世世得母亲她顾不过来,也没那么大的孝心去时刻念着。
可如果,这一生,只这一个将自己带来这世上的人,都没法为自己喜悦、念自己忧苦,这慢慢长生,就算求得,又有什么滋味?
“唉,真没味儿!”突兀的清甜声音脆生生冲入耳膜,“哎,我说你呢,小矮子,你家厨子也忒水了吧,这做的都是什么垃圾!”
寻声回头,相思挂着满脸的水珠,呆愣愣的望着房间正中,尾巴圈着七八盘热碟的小青蛇。
相思觉着,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不对,是太好了,好过头了,她的小青回来了!
——
两百八十年过去了,翁村本就寥落的人口早已凋零,一行八人,身着白衣,背负宝剑,胸前左领边黑白双鱼游动的少年修士行色匆匆,在残垣断瓦间细细寻觅。
冰面澄澈,照见,翁村此时空中十仞、地下百丈。
“夏家气数早尽,你又何必太过执着?”
四十七万年了,殷兄,只为恩人这一点虚无缥缈的骨血,你已经尽力。
“你若肯忘,我也便放手。”
阿玉劝了你多少年,昆仑灵种已经生出七条新脉,司徒兄,那轮回归来的,又哪里还会是同一个人?
还会是同一个人吗?昆山皑皑的白雪下,无人回答——
报恩不易,忘情更难。
“那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