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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夫人只是笑笑。
她就随口那么一提,儿子没放心上最好。如果儿子真看上那小姑娘,老祖宗也未必同意。反正儿子也才十五岁,等回京以后,再考虑这些事也不迟。
天气越发炎热,叶锦夕也不大爱出门了,天天闷头在家写小说。
谢瑛最近也挺忙的,直到和外邦的交易彻底谈妥,才过来问问她关于出版书籍的事儿。
这会儿已经是七月下旬。
叶锦夕的第一本小说,其实总体篇幅并不长,再加上她日夜紧赶慢赶,终于在月初放上了结局篇。
谢瑛在他娘和祖母那听了几句。
他娘一脸的唏嘘感叹,“好好的名门贵女,竟落得这般结局。”
他祖母面无表情,“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他娘就不说话了。
谢瑛出于好奇,去翻了下后续内容。
贵女好不容易找到心上人,自是喜出望外欣喜若狂,抛下矜持投怀送抱。高僧的道行并不够深,面对温香软玉做不到坐怀不乱。
两人含情脉脉互许终身,早已忘记被当做跳板的穷书生。
高僧带着女子去了很多地方,赏尽天下美景,两情相悦,不问红尘,只羡鸳鸯不羡仙。
若是这样就结局了,倒也不错。只是可怜了那穷书生,一腔痴恋就这么被辜负。
此卷开篇就是重逢,诉衷,然后相伴,此后全是柔情蜜意。跨越世俗的爱恋,总是更为刻骨铭心,读者很容易有代入感,并为此潸然泪下。偏偏在即将结局的时候,作者大笔一挥,又来了个转折。
终篇是大婚。
此时观者才想起,这两人腻腻歪歪缠绵悱恻那么久,却一直无名无分!简直悖论忘德。考虑到这只是虚拟的小说,所以观者的包容度高一些,勉强接受了。心想反正就要补大婚了,也算是水到渠成。
到这个时候,已经没人记得为这段荡气回肠的爱情牺牲的穷书生了。
带着放松的心情去品阅结局,跟着主人翁走进婚房。入目即是红,红绸,大红喜字,红灯笼,红烛,以及铺着鸳鸯被的床,和坐在床沿上大红喜服着身的新娘子。
盖头掀开。
新娘子羞涩抬头,随即花容失色。
面前的新郎,并非她跋山涉水寻来的心上人,而是当初与她‘私奔’的穷书生。
平地惊雷,天翻地覆。
女人根本不能接受这样的转变,厉声质问。
书生不慌不忙,道他与高僧本就是一人,这段时间陪在她身边的,也是自己。与她论诗作赋,弹琴烹茶的人,也是自己。私奔的,更是自己。
唯一假的,只有那张脸。
书生说着,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张人皮,贴在自己脸上。转眼间,清秀的酸书生,就成了清风朗月郎艳独绝的高僧。
女人一阵恍惚,随即整个人都哆嗦起来。
这张脸,或者说这张皮,是真的!
没错,书生微笑的告诉她。他杀了那和尚,剥了对方的皮,然后接近她。
不惜抛下圣贤之言,抛下读书人的体面傲骨,抛下大好前程,苦心孤诣,一腔深情。
可女人根本无法接受。
她喜欢的是曾经在香山佛寺里白雾缭绕中惊鸿一瞥的那个讲经小和尚,她不惜装病请入家中的意中人,并不是眼前这个满口之乎者也的书生。
然而接下来书生又给她泼了一盆凉水。
除了她第一次上山烧香见到的那个高僧是真的,其他全是自己假扮。
她不知道,当她沉迷在讲经和尚温和言语昳丽眉目中时,落魄书生瞧见了她的风姿,并为此痴狂。于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因爱成恨,手持凶器杀了小和尚。
一个人怎么能那么完美的扮演好另一个人?
因为这个女人对她所爱的那个人,根本就不了解。她恋慕的,只是那一层皮。
当这层皮贴上另外一个人的脸,她才会毫无所觉,并轻易的沉沦。
书生问她,你爱的究竟是谁?是从头到尾对你不曾有过只言片语,活在你幻想中的高僧。还是携你私奔,伴你身侧给你欢笑的枕边人?
女人一时竟卡了壳,怔怔望着烛光中那张令自己痴迷的脸,脑子里各种记忆交错涌来。白雾缭绕背后温柔含笑的高僧,体贴入微含情脉脉的‘高僧’。
她心动的是那个佛寺里出尘不染的小和尚,可伴于身侧的,是那个她一开始就看不上眼的穷书生。
到底谁才是她的意中人?
到底何为真,何为假?
女人陷入一个巨大的漩涡中,她分不清真假,甚至怀疑这只是一个噩梦。醒来后,一切如常,伴在她身边的,还是那个温柔含笑,柔情脉脉的高僧。
她昏了过去。
一睁眼,高床软枕,锦衣玉绣。
分明是她的闺房。
果然,都是梦。
第二天,她家里来了客人。
一个出身贫寒却才华横溢的书生,她父亲很是欣赏,准备大力提拔。她浑浑噩噩想起梦中一切,蹬蹬蹬跑去看,那书生清秀的眉目,渐渐幻化成寺庙中昳丽温柔的小和尚。正对她微笑,眼中含情脉脉。
她受了刺激,再次晕厥。
醒来后,发现自己凤冠霞帔坐在床沿边,周遭一切皆是红。
新郎缓缓走进来。
他对她笑。
她愣愣抬头,看见他光着头,容颜清秀,分明还是来她家中求门路的那个穷书生。
丞相家的女儿疯了。
在新婚之夜。
疯疯癫癫的女人去了寺庙,却发现整个寺庙荒芜灰败,空无一人。她发了疯一般四处寻找,最终在后山发现一座新坟。她扒开棺木,看见躺在里头的那个人,身着灰白长袍,面容血糊,早已被剥了面皮。
她蹲坐在地上,睁着大大的眼睛,模糊的记忆如开闸的洪水,翻滚而来。
她有一个门当户对的未婚夫。男子清高,不想依靠家族势力入仕,一心苦读入京赶考,登门拜访之时并未透露身份。父兄对其才华很是欣赏,她一眼看过去只觉此人寒酸,长得也不过尔尔。以至于后来知晓此人是自己的未婚夫,她看不见对方锦衣华服春风满面,脑子里仍是初次见面那个寒酸模样的穷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