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通明的灯火下,那皑皑白雪便如繁星一般坠落在夜空中,悠悠地打着旋儿铺满了天地,而就在这一片银装素裹之中,她竟是看到了一簇又一簇的芙蓉花,犹如少女微醺后酡红的娇靥,覆满了殿前的每一棵树上,每一条花枝上。
夜风中,杨皇后在那摇曳的芙蓉花树中看到了一个身披大红猩猩毡斗篷,裹着兜帽的少女,少女微施粉泽,杏面桃腮,此刻正捻着一只点燃的香半蹲在殿前的烟花引子前,跃跃欲试。
“阿蛮?”
听到熟悉而温柔的声音,李绥侧首,只见裹着斗篷,戴着昭君套的杨皇后盈盈立在灯火阑珊处,微笑的容颜里满是意外与动容,一双如水的眸子隐隐含着抑制不住的星点光芒。
“阿姐!”
殿前的李绥笑着朝杨皇后招了招手,随即快速以香点向火引,只见火星碰触的瞬间,便一点一点吞噬着引子,在杨皇后小心的呼唤下,李绥已是笑着奔向廊下,开心地握住杨皇后的手,下一刻,只听得“噼啪——”一声,璀璨的烟花“嘭”地一声,绽开到了极致,也照亮了殿前姐妹俩向往的笑靥。
与此同时,念奴早已命守在“芙蓉花”树下的小内侍点燃了数树边摆放的小烟火筒,霎时间,殿前被耀眼夺目的烟火照的宛如白昼,嫣红的花树,这一刻被铺上了流纱一般的星辉,这一刻杨皇后仿佛看到了连诗人也无法用辞藻比拟的,世间最美的火树银花。
忽明忽暗的烟火下,在宫娥们兴奋的欢笑声中,杨皇后侧首看向身旁仰望夜空,笑着给她指着每一个绽开的烟花的妹妹,才恍然发现自己好像不自主地忘记了一切,此刻的她只想将眼前的一切留住,将属于她和阿蛮的这一段时光,没有虚情假意,没有血腥争夺的时光永远停驻,该有多好。
“敢在立政殿放烟花也只得你了,一会子阿娘知道了定要说你了。”
听到杨皇后半无奈半宠溺的话语,李绥笑着将头靠在杨皇后的肩上,星光闪烁下,少女的双眸内泛着许久不曾有过的洒脱与放肆。
“做都做了,待他们赶来也是晚了——”
说话间,眼看眼前的烟火渐渐湮灭,杨皇后便被身旁的李绥拉着跃下台阶。
“阿姐,快,赶着姑母她们来之前,我们把这些烟花都点了——”
温暖的灯火下,少女的娇靥上泛起狡黠的笑意,此刻朝着自己杨了扬手中点燃的香,递了一根过来。
似乎是被这明朗而灿烂的笑所触动,杨皇后突然觉得心底泛起一个强烈的念头,那样强烈的感觉,就好像一个被压抑在心底的火苗随时要从她的心内破土而出,获得重生。
她知道,那是自己,那是从前的自己。
对上李绥久久的笑,杨皇后看到想要劝阻,却反被念奴拉着,渐渐被说服的迦莫。
当最后一个烟花绽放,渐渐消失在夜空中,短暂的静默里,杨皇后却是含笑接过。
前半生,她似乎都在为别人而努力,努力地做杨家的长女,陈玄的王妃,大周的皇后,可这一路走来,回首间她才慢慢发现,她努力地成为了别人眼中应该成为的那个人,却独独忘了该如何做自己。
身份也好,尊位也罢,此刻于她而言不过是重重枷锁,这一刻,她想放肆一回,重新做那个无忧无虑,不为任何人而活的自己。
星辉闪耀的夜色下,宫娥们都渐渐睁大了眼睛,因为她们从来没有看到过眼前这样的殿下,不再是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写满了分寸,行走间都似是一本赘述着贤后女德德行的殿下。
当元成帝循声紧张地赶来时,看到的也是这样一幕,那个从来都是温柔唤他“四郎”,行为举止堪为六宫典范,天下女子表率的女子,却是流露出他从未见过的样子。
在宫人们的簇拥中,笑靥如花,剪瞳如水,放肆地点燃了一簇又一簇烟花,欢闹中的模样或许与严苛而高高在上的宫规礼仪背道而驰,却是深深地烙印在他的心上,让他此生再也无法忘怀。
或许,她本就是天上的鸿雁,沃野的飞鹤,却为他甘愿囚禁在这四方的牢笼里,被世人,被他禁锢成了贤后的模样,却是失去了曾经的自己。
“叫跟随来的人都退出去,就说是永宁郡主为了哄皇后开心,在宫中私放烟火,我会与她说教的,宴会就让淑妃看着,我便不去了。”
听到元成帝的吩咐,身旁的承德小心看了眼里面正同永宁郡主一同肆意放烟花的的杨皇后,虽惊讶,但还是低下头应是,眸底更是难掩的笑意。
看来,今夜这黑锅永宁郡主是背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