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斗花豹的时候还颇有高祖斩白蛇的气度,怎的这会子却不说话了。”
说罢,她从袖中抽出自己的丝帕递到她面前,扬了扬颌笑着示意道:“你的脸上——”
那一刻,他接过馨香的丝帕摩挲下,渐渐回过神来,待擦干了脸上的血迹,本能地递出去道了一声“谢谢。”
但转念看到那丝帕被污血染得不成样子,当即又缩回手低沉道:“这帕子,待洗净了再还给你。”
听到他回了话,眼前的她随即笑道:“还好,你许久不说话,我还怕你是——”
就在她的话将出未出时,随着阵阵响亮的马蹄声惊得丛林的鹰鸟皆四散而飞时,远远地,他便看到了焦灼赶来的阿宪、阿昱和侍卫们。
直到众人诚惶诚恐地跪拜在他的面前,声声告罪时,眼前的她才终于知道他的身份,虽惊讶却还是极快的反应过来,不卑不亢地与他行下一礼。
便是到了后来,每每提及初见,她总会佯装笑他那时怔怔受惊的样子,可她如何知道,他为之而怔的不是矫捷的花豹,二是逆光而来,一箭贯穿花豹的她。
她如何知道,她的一笑在他的心中便如千军万马,足以击破他的一切盔甲,让他丢失平日极为注重的皇家仪态和端方。
待到后来他才知道,她是弘农杨家的嫡长女,而她的到来正是他的阿耶有心想从她与其它世家贵女之中为他和阿兄择选王妃。
此事一出,阿娘足足为他担心了许久,但阿耶却是朗声一笑,将那只花豹赐给了杨家,几乎是那一刻,世人都已明白,她已是他既定的皇子妃。
所以借着此,他与她的交集渐渐多了起来,他们二人曾策马山林沃野,奔驰在击鞠场上,而那时的他却越来越发现,她似是一个精美而神秘的宝盒,永远也让他看不尽,看不够。
她能够箭无虚发,与他相持不下,也能一手箜篌,弹得曲惊四座,而她为他在每个生辰所绣下的每一样绣品,他都保存至今,哪怕已经被磨损的褪了色,勾了丝,却依然能看到她细致的一针一线,极尽用心。
此刻看着眼前的那个女子,那些回忆便如冲破关卡一般充斥而来,就连耳畔回荡的声音都一点一点和她的笑声重叠在一起,让他恍然回到了从前。
他应该庆幸吧,庆幸自己曾见过那般明媚的她、真实的她,见过这六宫都不曾得见过的那样的她。
然而这一切都似除夕夜立政殿上空稍纵即逝的绝美烟花,被他亲手捏碎了。
如今的他不知道,若一切能重来,他是否会后悔,是否会改变。
他只知道自己犹如行至暗礁的孤舟,只期盼她永远不知情,能够永远这般陪伴着他。
让他用这一辈子,向她恕罪。
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