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面前李绥总算恢复了几分往日不依不饶的模样,赵翌的眸底不由也温和了几分。
谷领
“阿娘?”
就在此时,李绥忽而看向赵翌身后唤了一声,赵翌本能地收手看过去,却顿觉一阵风袭来,一只手俨然朝着他手中的平安符而去。
仰仗着身高的优势,赵翌只轻松地伸直手,便让欲夺取的李绥扑了个空。
“郡主此举,可非君子所为——”
听到赵翌的话,李绥不以为意地挑眸道:“兵不厌诈,御陵王征战多年,殊不知声东击西的道理。”
说罢,李绥也不再争执,挑头继续提着菜篮子朝前去,赵翌见此低头一笑,便将平安符安安全全收入袖中跟了上去。
待来到了一片绿油油的菜畦,看着青翠欲滴的叶子上飞舞着几只彩蝶,赵翌出声道:“这些皆是你亲自种的?”
李绥闻声蹲下去,看着面前这片她亲手培植的绿地,久违的舒心一笑,点了点头,指点着脚下的菜畦道:“这是蕨菜、这是薇菜、这是荠菜,还有这个——”
“回纥草。”
听到赵翌的回答,李绥依旧蹲在那小小一只,将两手屈着搭在腿上,仰头看他道:“你都认识?”
对此,赵翌转头看了脚下各类的菜蔬,目光隐隐有了些许变化,语中却是分外平静地道:“军营闲暇时,我们也会农耕自足,再艰苦些,挖野菜,吃草籽也是常有的。”
听到赵翌的话,李绥瞳孔微黯,心下却是明白赵翌所想所思。
前世,她也曾经历过饥荒战乱,但那时的她仍旧是高高在上的皇后,一如那些空口悲悯,每日锦衣玉食的贵族官宦一般,从来不知灾情之下的百姓能够疾苦到何种程度。
直到微服私访,她才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惨烈的一幕幕,让她终身也无法忘怀。
“天下农耕者有饭食,蚕桑者有衣穿,征战者有功勋,读书者有功名,这才是真正的海晏河清,天下一统罢。”
说罢,李绥抬头仰望着湛蓝的天空,看着扑扇翅膀,自由翱翔的鸟儿,不由感慨道:“一人行,力量微薄,二人行,力如星火,三人行,力可燎原,若是百人行,千人行,万人行,这些便指日可待了。”
春日下,在这莺鸟啼鸣,满眼翠绿的菜畦中,赵翌从那个清瘦的身影上看不到半分单薄,脆弱。
相反,他看到的是如磐石一般的坚定,如青山一般的沉稳,如瀚海一般,广阔。
“如今你我,便已是手执星火。”
寂静中,李绥听到耳畔响起了赵翌的声音,当她回头看去,从他的眼中,她看到了同行者的志向,与信任。
这一刻,二人相逢不语,却是顾自含笑。
他们相信,终有一日,他们可以撑起那样一方天空。
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当提来的菜篮里已然装满了新鲜的菜蔬,李绥这才带着几分满载而归的兴致,拍了拍收手的泥土,就要起身。
这厢,赵翌方要去寻清水时,耳畔骤然听到身后传来恐惧的呼声。
几乎是同时,赵翌神色一紧,已然掀袍而去,就在他走近时,便看到一向泰然的李绥紧绷着身子,战战兢兢地停在原地,好似被缚住了手脚般不敢动。脸色更是白的没了血色,一副俨然欲泣的模样。
而当他说着她的目光看向前方,这才发现菜畦里不知何时盘着一条菜花蛇,竟然还一步一步朝着她蜿蜒逼近。
“赵翌,赵翌——”
看到一向稳重的她嘴唇翕合,被这无毒的蛇吓得这般模样,赵翌也是多了些许意外。
但此刻听到李绥难掩恐惧,已然带着哭腔唤他,泫然欲泣的眸中满是等待救赎般。
赵翌顿时敛却神色,转身从树上掰下一长长的树枝,不过电光火石间,手中的树枝便如刀剑一般,随着厉厉风声,划过虹霞光影,轻松将那蛇挑起飞出老远。
一派动作行云如流水般快如闪电,此刻翩然男子手中利落收“剑”,转身安慰道:“好了——”
然而话还未落,赵翌便觉得面前那个轻轻柔柔的身影却是毫无征兆地扑入他怀中,颤抖着竟当真是哭了出来。
这一刻,赵翌彻底僵在那,低头看着怀中人与以往不同,第一次因为恐惧而哭泣,然而恐惧的对象却是——
那样的反差,让回过神的他不由眸带笑意,原本顿住的右手也是悄然将树枝丢下,沉默良久才轻抚李绥的背,轻声安慰道:“无事了——”
然而赵翌不知,从小天不怕,地不怕的李绥,最为恐惧的便是蜿蜒盘踞的蛇,小时候即便是踏青踩到死蛇,也会恐惧到汗毛倒竖,纹丝不动,扑到阿姐怀中哭了许久,事后还为此被杨彻和荣安嘲笑了许久。
更遑论,今日是看到了活生生会动,会朝着她逼近吐着信子的。
因而到了此刻,李绥脑中空白一片,只是出于本能地颤抖着,手上也如溺水之人寻求浮木一般,抓住赵翌的衣裳一刻也不敢撒手。
被这倏然拉近的距离,还有李绥手中的力道所触动,原本还有些许安慰的赵翌低头看着怀中的“泪人儿”,不由垂眸掩住眸底愈深的笑。
“无事了,再哭就要将这菜地给淹了。”
嘴上虽刻意低沉逗趣着,赵翌也能清晰感受到怀中人激动的情绪。
因而沉默良久,还是伸出左手扶住怀中李绥的背,右手轻地似有若无地环住她的腰际,让她能更加安心地趴在他的怀中,哭个痛快。
隐隐中,微风轻拂,吹得二人衣袂纠缠在一起。和煦的光芒落在二人身上,在地上也投射出一高一低和谐而温暖的影子。
不知不觉,将二人之间的距离也拉得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