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宫女说着有些为难地顿了片刻,随即才小心翼翼道:“说要来球场看宁王比赛——”
此话一出,杨崇渊已是明白了,大郎还小的时候,他曾亲自与大郎一同父子联手做了个老鹰的纸鸢,所以大郎自小喜欢鹰,这一路走来贤妃皆是看在眼里的。
贤妃分明是看到了那老鹰的纸鸢,想起了前尘往事,念起了大郎了——
“奴婢,奴婢虽劝阻,但——”
看着面前宫娥不知是急的还是怕的,分明含着泪却不敢落下来。
可在场的人,包括杨崇渊皆知道,贤妃是主,更是杨崇渊亲自千叮咛万嘱咐要求他们绫绮殿一干人等要好好伺候的人。
贤妃虽疯了,可杨崇渊从未要求将其禁闭,腿既在她的身上,她若想去哪,又岂是这群宫人敢拦、能拦的。
想到此,李皇后看了眼同样沉着脸的杨崇渊,侧眸看向刘守成,当即低声严肃道:“还不快先将贤妃请进来,难道还要我与陛下亲自去么?”
听到李皇后语中的愠怒,刘守成不敢温吞半刻,连忙应声退了出去,亲自去请。
然而就在此时,贤妃听到了身后纵马疾驰,阵阵喧闹抚掌声,回首间看到马上小郎君们风姿的那一刻,贤妃黯然无光的眼眸好似突然亮如星辰,几乎是瞬息落下泪来,凄苦而激动地道:“晋儿,我的晋儿回来了,我的晋儿回来了。”
刹那间,贤妃便彻底失去了理智,不管不顾地要朝那骏马奔腾,来往穿梭的球场上奔去。
“快,快将贤妃拦住!”
李皇后见此大惊,立时脱口而出,幸好有人反应及时,才总算是将贤妃“请”进了金帐内。
“晋儿,我要我的晋儿,你们放开我,放开我!”
眼看贤妃怒目圆睁,双眸赤红,已然呲牙咧嘴对身边阻拦她的人拳打脚踢,撕打啃咬,杨崇渊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若是当真闹得不可开交,便真的成了天下的笑话。
双拳紧攥下,他的目光从李皇后、崔德妃、刘婕妤身上掠过,终究是落在了早已赶过来,跟着宫人们小心劝阻的太子妃宝缨身上。
皇后此刻坐镇金帐,与他接待各国来使,受万人瞩目,不得轻易离开,惹人猜疑。德妃崔氏原本与贤妃曹氏面和心不和,又向来性子娇矜,未必能耐烦将贤妃劝阻安抚。婕妤刘氏更是软弱无主见,不堪大用。
唯有太子妃杨氏,温和端方,能识大体,只有将此刻犯症的贤妃交托给她,才能既不伤及贤妃,亦能平息此刻变故。
“太子妃——”
宝缨闻声转身得体地行礼道:“儿臣在。”
“贤妃身体不适,你将其送回绫绮殿好生安置罢。”
听到杨崇渊的话,宝缨自然颔首有礼地回应道:“儿臣遵旨。”
方回话,宝缨转身间便与宫娥合力,小心劝说道:“贤妃娘子,宁王此刻正在受陛下命与突厥对战击鞠,为咱们大兴朝争光,我带您去休息地儿等着,一会待宁王得胜了,就派人请他亲自来向您报喜。”
听到宝缨诚挚的话,贤妃茫茫然看过来,渐渐安静下来,看着宝缨柔软的目光,良久才迟疑如孩子道:“真的么?”
看到宝缨与众人点头,贤妃又看了看场上博得阵阵掌声的飒爽英姿,终于平静下来,高兴地道:“对,对,晋儿在为我们争光,为陛下争光,好,我等他,我等他回来。”
听到贤妃的话,宝缨一边顺着话劝,一边向宫娥使眼色,将贤妃搀扶着小心翼翼朝着来时的路而去。
“晋儿打完了球,你们一定要请他过来,一定要——”
贤妃渐渐远去,期待甚至是乞求的声音却是响在杨崇渊的耳畔。
看着那个不复往昔的身影,杨崇渊磐石一般坚硬的心还是会不忍而动。
他这一生,都欠大郎的。
他这一生,都补偿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