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与她而言或许也是一种解脱。
经历了两世的李绥,上辈子未曾动过恻隐之心,这一世重来,也终究顾不得太多人。
她能顾及的,唯有身边人罢了。
“如今陈之砚的画被他亲手烧了,上官令死了,他们也再无法从宝缨身上翻出风浪了。”
听到李绥的轻语,赵翌默然颔首。
画是死物,更何况是连五官都未曾点缀的死物。
重要的唯有人证而已,而现在,就连上官令这个人证都不在了。
杨彻与杨昭,又还能如何。
即便他们手握临摹的一副画,也再无说服之力。
这一局,她赢了。
而她与杨彻,也注定又走远了一步。
下一局,也该定胜负了。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听到赵翌的安慰,李绥转过头来,此刻赵翌就坐在她的身侧,彼此之间没有距离,瞳孔相对的那一刻,她也再一次听到了他的后话。
“每一个人有每一个人的路,无论是顺境,还是逆境,有时也让他们自己走一次,知晓其中艰难,方知每一步的思量,每一步的不易,才会倍加珍惜。”
听到此话,李绥怔怔然,却是第一次听到有人与她说这些。
“你的意思,是我,做得太多了——”
迟疑而小心的话语中,李绥不由回望重生后的这一段日子,因为激动于重逢,因为不舍这难得的相伴,因为她深晓一切,也曾在水深火热中熬过半生。
所以再回来,她早已不是眼前这个十六岁的李家女,而是一个经历过生死,经历过背叛,经历过杀与被杀,一颗心冷静如刀的人。
所以在看到阿姐、宝缨重新经历痛苦的那一刻,她便想拼尽一切替她们抵挡,甚至愿意替她们去承受。
难道这样,真的错了。
“是你太累了。”
话语回荡耳畔,怔忪抬头间,李绥看到面前的赵翌话语温和,眸中却是噙着不容忽视的认真。
“这场乱局里,一个人踽踽独行尚且艰难,更遑论背上那么多人沉重的使命——”
“卸下一些,让自己好行一些,也让他们多经历一些。”
听到此话,李绥原本彷徨的心为之震动,看着那双漆黑的眼眸,怔忪良久,却是说不出话来。
“我以为话本子里此时都会说,无论前路有多难行,身后背负的有多重,我都会陪你走下去——”
许久,久到赵翌以为对面的人是不是生气了时,却是听到了李绥插科打诨的笑语。
赵翌闻言眉眼俱笑,脱口而出道:“怎么郡主也会信那些儿女情长,小意缱绻的话本。”
李绥闻言哼了一声,将一勺融化的酥山递入口中,却是听到赵翌再次轻若难闻地道:“我会陪着你,一同分担。”
此话如一阵清风浸身,又如沾了蜜糖的小虫子,钻入耳畔,留下一路爬痕。
李绥忽觉颊边微热,一颗心却是再一次不受控制地悸动。
“太、太冰了,我不吃了——”
面对这风马牛不及的回应,赵翌并未抓住不放,只是笑而不语。
谁料下一刻一盏半融不融的酥山就被推入他的手上道:“就冲你的话,这盏分给你了。”
“当真不吃了?”
见赵翌坐于身侧,挑眉询问,李绥摇了摇头,佯装翻起手边的棋谱道:“月信就要来了,吃多了少不了要肚子疼。”
听到这堂而皇之毫不避讳的话,赵翌端着酥山的手微僵,眉眼下却是有一抹异色晕染开来。
“你——”
李绥见此凑上前去,眯着眼侧眸笑话他道:“我一个女儿家还未害羞,你该不会是先——”
就在此时,面前那面若冠玉的脸突然靠近,近得能看到那双瞳孔中的自己,感觉到扑洒在她颊边的温热气息。
冰凉的触感酥酥麻麻盖过唇上,那携着滚烫的碰触让李绥不由一颤,瞳孔放大的那一刻,她才看清赵翌的指尖轻轻拂去她唇上残存的酥酪。
因为端着冰冷的酥山,那指尖浸凉的温度才会让她战栗罢——
就在李绥自我安慰间,耳畔却是听到了赵翌凑在眼前的轻笑:“你脸怎么这么红,方才不会想到什么不该想得——”
“才没有!”
就在李绥拔高声音,看到赵翌端着酥山笑出声时,当即气不过舀了一勺酥山塞入他的嘴中。
“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看着面前恶狠狠警告的眼神,看着方才李绥用过的酥山和银匙,回味到舌尖酸甜凉爽的味道,赵翌心下腾地一笑,不由转过眼去。
就在此时,身边的李绥忽然眉间不同寻常地一蹙,僵滞之时渐渐感受到下腹正一点一点泛起隐隐的坠痛。
这还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说不得。
“怎么了?”
察觉到李绥的异样,赵翌顿时敛却笑意询问,李绥见此忍了忍痛摆手道:“无妨,可能吃坏了肚子,你先出去罢,唤念奴她们来便是。”
“还是唤大夫来罢——”
说罢赵翌便要起身,却是被李绥跪起身扯住了袖子道:“不用——”
就在此时,赵翌目光恰好落在李绥方才坐着的榻上,当看到上面一小团殷红的血迹时,当即脸色腾地一变,禁不住轻咳一声,仍旧掩不住眸底的尴尬,和眼下的红晕。
“我让念奴她们来帮你,再、再为你煮点赤糖姜汤来。”
看到赵翌抽手匆忙离开,李绥回身看了眼,当即也是脸上一热,只觉得今日是不对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