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承禹用手指着高潆说:“就你话多,回来也走了不少路还不歇歇。”
高潆和几个嫂嫂对视一眼,都笑起来,传言的冷面将军也有急眼的时候。
霍清听着几人的对话,才品出些意思来,那会儿高承禹便对自己有意思了?那是什么时候,回长安后,还是在江南时?她怎么一点都不知道,等她发觉时,已是元宵节后,自己是有多迟钝。
秦维同高家的几个儿子都很不同,说话的声音很好听,慢条斯理,可逻辑性很强,抓得住重点,讲述襄州的生活时有种娓娓道来的感觉,很容易便让人听了进去。曹夫人很是喜欢这个女婿,秦维不说话的时候,似乎也不会刻意注意他,一旦说话时,不自觉间便会集中所有的焦点。
霍清听着他们在屋内的谈话内容,一时间思绪有些飘忽,这世事变幻总是难以预料,前些年,自己也不会想到会和他们围坐一堂,人生的际遇说不上遇见谁,或是遇上什么事就变了。若不是因为认识沈思,便也不会遇到高承禹,她现在在哪里又做些什么谁知道呢。而这屋子里欢声笑语却也是无法长久,人人都心里压着一块石头,便是父亲这病,虽都面上不提,但心里都明白,父亲这次怕是撑不过去了。这个家最核心的支柱便可能就此倒下,往后一切究竟如何,便得靠他们兄弟三人撑起,没有大树的庇佑,都不得不挺起一片天。
今年长安的冬格外冷,却一直不见下雪。到年终时,逐渐好转的高崇文突然咳嗽起来,伴随着高烧,终于倒床不起。
郡王府一下子安静下来,也忙碌起来。高家子弟围在高崇文病榻前,高崇文已昏迷两日,今日才清醒一些。
高崇文往日精攫的眼睛黯淡无光,像极了一位年迈的普通老人,说起来也还不到七十岁。曹夫人坐在床前握着高崇文的手,满是心酸与不舍,连日的劳累与操心,将疲惫都写在了面上。
屋里弥漫着药香,暖炉将屋内蒸得热融融,待久了便沁出一层汗来。
高崇文将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叫到身边,缓缓说:“为父这一去,你们当谨守家风,我高氏子弟不可参与党争,不可荒废武学,不可攀附权势。能退则退,不可冒进。”说罢又看了看几个儿子说:“你祖父官至御史中丞,为父征战一生才有如今成就。你们几个如今已是大有出息,但家族兴衰也是瞬间之势,大郎持重,二郎耿介,三郎气傲,你们若能互补同心,我也没有可忧虑的事了。”
他将几个儿子逐一看了看,对大儿子说:“以后这家便由你来撑了,若是觉得为难,也不必一味守着长安。”又看向二郎说:“你大哥懂得审时度势,这并不是圆滑世故。三郎看上去冷傲些,但心思缜密,必有十分把握才会行动。你是非过于分明,容易树敌,往后收敛些。”说完又叹息一声,道:“这世道虽非乱世,但从来不曾安定过,也不必强求。”目光转向高承禹说:“我瞧着藩镇之事,还得耗上许多年,陛下如今全部精力都在这上头,这三年你也只能置身事外,三年后若是领兵在外,要更谨慎,许多事是你无法左右的,不要事求完满。”此时这些话说出来,家中各人都觉得心痛不已,父亲对几人都看的明白,也因为历的事情多了,对时局看得比他们远些。
又转向曹夫人道:“往后我不在,可要辛苦你了。”程夫人不能自持,眼泪如同落雨,哽咽难言。人人都开始痛哭,对于父亲的不舍,对于前路的惶惑,此刻都从胸中奔涌而出,冲撞的人又痛又悲。
这一场痛哭后,高家众人反而平静许多,该来的总会来。两日后,高崇文病逝,享年六十四岁,高家子弟跪地拜别。高家大郎主持府中事务,礼部侍郎齐晏主持丧礼事宜。皇帝亲自前来吊唁,追赠司徒,葬于万年县,并在长安城为其设祭。
高府料理完身后事已是一月后,高家三个儿子丁忧告假,曹老夫人做主遣散了一些家中奴仆,其中也包括几个儿子尚未有名分的侍妾丫头。又让人收拾几间屋子,守孝期间,各房夫妻分房住。
如此又折腾多日,已是年节,这一年翻过一页,而高家就此暂从朝堂沉寂,属于郡王府的辉煌与荣耀均已成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