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淮闻走了两步,回眸看了眼她,一笑。在淡淡青黄的灯光里,偏生那笑璨若惊鸿似的,有些华艳,有些引诱,有些轻佻,又有些浓情,来势汹汹,势不可挡。
她垂下头,心跳嗡鸣,大过窗外纷雨。
听着不远处在盆子里浣毛巾的声音,雪清婉坐在摇椅上一摇一晃,抚了抚热乎乎的脸,轻轻咬了一下沾着那人温度下巴的指尖,回味了下方才那吻的感觉——难怪许淮闻爱挑她下巴,这种自上而下带着几分调戏几分风流几分纨绔的动作,确实能予人很强的征服感和占有感啊。
情不自禁一笑。
她也喜欢。
决明跟莫秋向值夜的婢子要来了沐浴的物件儿,皂角水道、浣润露、凝香瓣、银篦头、沐熏香,一样一样分两半,分别摆在寝厅跟正厅的两支架子上。两只精绘细翎的檀盆,粉紫绘饰多的在寝厅给清婉用,黑蓝漆彩多的在正厅给许淮闻用,中当便隔着《春江》的那扇圆屏。
在檀盆里沏上热气腾腾新烧开的水,撒上香瓣,添上药房拿的驱寒的香草,再各旁燃一支熏香放在新衣下熏染,算是完备了。
雪清婉来到檀盆前,香瓣味浓而不腻,以祛污遮泥水腥,润香体味;而熏衣之香则是淡淡清幽之位,不至于浓上加浓刺乏嗅觉。
“莫秋,你下去吧,我自己来就好。”
莫秋望了眼她,低头道,“是,主人。”
行拱手礼后便退了出去。
檀盆内,水面被重重叠叠的香瓣遮了大半,唯澈净的一隅隐隐映出雪清婉的脸,发鬓上面仍沾有叶片。
因自小沐浴皆有阿玲从旁侍候的,不喜欢旁人在侧盯梢似的奉候,有种被看光身子的不适感。即使在竹林小屋里莫秋替她脱衣沐浴过,但那是在她昏迷时,跟清醒不在一个概念上。
如今夜深雨大,阿玲定安歇着不宜惊扰,索性自己行事,也自在也舒畅。
只是……好像遣走了莫秋,也依然不是自己一个人。
她望了眼绘着春水江岸的隔屏,隐隐宫灯的映照下,正厅内人影晃动,她听到了决明开窗而走的声音。
雪清婉抿抿嘴,又就剩她跟许淮闻了?
“清婉,你遣了莫秋,一个人可能顾得来?”屏外传来声音。
她嘴角动了动,“可以,放心。”
心里小声念叨,一个人顾不来,难道要你来伺候我?
“那便好,浴水里有驱寒的香草,沐浴一刻钟左右就见效了。快进去吧,免得水凉。”
那边又传来了声音,水雾渺渺,声音虽近,但也有些虚幻。
“嗯。”她应道。
又看了看那隔屏,外面许淮闻似是在更衣了。
听着那丝带从腰间被抽出的斯斯声,软绸衣裳落到架子上的扑朔声,脑子里有了些跃动的画面感——
许淮闻解衣裳了……许淮闻脱干净了……许淮闻皮肤白白皙皙的……棱角分明的肌肉……
哗哗——
许淮闻入水了。
心尖紧了紧,脸上有些热,可能是被水雾熏的,也可能是被粉里透红的思绪搅和的,总之,热得有点发烫。
哎呀想啥呢!她可不是猥琐痴汉!
赶紧摇了摇头,手捧浴盆中清水敷了下脸,激开重叠的香瓣,水里那张本跟花瓣似的彤红的脸,渐渐淡白了下去。
她轻轻舒了口气,又瞧了眼那屏风——她发誓她只是想确保屏风的遮挡性,不是想偷窥许淮闻洗澡。
只见那屏风,虽是精致剔透的薄丝软线绣织而成,但却丝毫不通光,很好的隔开了寝厅跟正厅。除了那檀盆中影影晃动的黑影子外……完全看不清隔屏外的景象。
雪清婉郑重地点点头,遮挡性检测指标良好。
“清婉,你还没入浴么?”
悠悠荡荡的声音传了过来,带着几分疑惑几分关心。
她怔了怔,忙朝那边清喊,“我这就进去!”
耽误半晌还没入水,万一许淮闻以为她是个盯着屏风影子满脑子遐想的变态怎么办?
晃晃脑袋,变态?呸!
那人宽衣解带到入浴,迅速麻利丝毫不拖泥带水,这等舒朗豪气镇定自若正人君子的许淮闻,她不能输!
于是她三下五除二解开了衣带,朝旁边一撂,踩着凳子,就跨进了水中。
水浪被激起几层,她顺着水波靠在檀盆壁上,温热芳香的水殷浸到每一寸肌肤上,她现在心里毫无杂念,只有三个词——
舒服!畅快!暖和!
屏风那边,正人君子的许淮闻正慵懒地倚靠在盆壁边,发梢湿漉,手背抵着额头,眼神微眯地望着屏风对面,看那隐约朦胧的娉婷俏姿落入水中。
嗯……
好热。
脸也热,心也热,经脉热,全身都热。
他敛过目光,身子朝水下挪了挪,香瓣没过了唇,只留鼻尖在外呼吸。墨丝如缕,与香瓣交攒浮动在水面,温热怀香的气息弥湿了眼睑、睫毛,他缓缓阖上双目。
良久,他从水面下露出了那瓣如拂晓润珠般的浅橘薄唇,长长喘出一口气,张开迷了雾气的眸子,执起木架上的银篦子,蘸了蘸小盆里煮好的皂角水,从墨丝间梳理而过,褪下一重淡灰的泥渍。
梳理差不多干净后,他望了眼指间银篦,眼神一渺,手松,只听“扑通——”一声,银篦落到了水里,渐渐沉底,被层层花瓣掩盖无踪。
“清婉,决明忘记给我备篦子了。你那边可有,借我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