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脉皆断。
鲜血四溅。
溅到了说她图谋不轨的妇女脸上。
溅到了说她打阿哲的妇女衣角。
溅到了说她十恶不赦的男人手腕。
人们一愣。
轰然大乱。
一个个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哄乱而逃。
尖嗓子女人喊,“背家女杀人啦!”
“死人啦!救命呀!”
“都站住,一个也不许走。”
这一声,虽有莺啼婉转之音,却带幽深响放之意,再经一阵穿街而过的夏风扩散,每个人都是实实在在地听到了的,每个人也都实实在在感受到这声里震慑而冰冷的威压了的,但停住脚步的实在是少,毕竟人多纷乱这一个个都朝外拼了命地挤,就算想听话留下的人也会被急于逃窜的人朝外带去,万一慢了步子就要跌绊倒。
于是一个挤一个,一个推一个,偏生人太多,街道又仅那么宽,越急着朝外赶就越跟万马过窄关似的,推推搡搡怎都挤不过去。
这时候,莫秋落在了带头跑攒的人群前,脸色冰冷凌寒,手里的匕首上还滴着猩红的鲜血。
人们一下子仿佛看到了魔鬼连忙收腿后退,于是外面的人朝里面退去,里面人地朝外涌去,两股人潮纠挤在一起,场面跟打架似的哄乱。
雪清婉看着这群纷乱的乌合之众,冷冷一笑。
“都站在原地别动了,等会磕着踩着踏着了,又要说是我这个背家女惹的祸。”
众人闻言,虽口头上骂骂咧咧的,但还是慢慢停下了南辕北辙的脚步,缓缓分散开来站定,一个个又把目光投向了雪清婉。
后面一个人举起手来愤怒的喊,“你个背家女杀人犯,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不让我们走?”
前面一个离她两三丈远的女人啐了口痰,“就是,杀人犯!你算什么东西!”
又多出来个称呼?雪清婉烟眉一挑,双手交叉在胸前一环,唇角含着抹浮冰似的的笑,望向这女人。
“你又算什么东西?”
语气,鄙夷至极。
那女人气得头发一炸,但又忌惮那个回到雪清婉身边的武功高强的小厮,没敢乱动,只能忍气吞声地瞪着她。
柳春琅见事态不妙,忙迈着步子走了过来,牵着雪清婉的胳膊拍了拍,面露苦色地劝说道,“小依,母亲想法子摆平这事儿,你先跟母亲回府里头去吧,这么多人看着不好。”
她原本想着让这些人简单地骂骂雪清婉起起哄就过去了,也以为雪清婉躺在府门口嗑瓜子不过赌赌气而已,可哪料到现下闹出了人命?林家近期本就不受朝廷待见,若是把官府衙门招来了,更是给老爷心里头添大堵呢!到时候她跟雪清婉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雪清婉丝毫没有息事宁人的意思,淡淡扫了柳春琅一眼,把自己的胳膊抽回来,悠悠然地靠在了旁边儿一棵树上刮起了指甲。
柳春琅心里焦急,但旁边那黄衣小厮一直冷目盯着她,再急也不敢上前去生拉硬扯,只能在原地跺跺脚。
这时候靠着树的那人发话了。
“你们这一个个称呼起的倒快,谁跟我解释解释,我怎么就是杀人犯了?”
轻轻吹去指甲上的絮子,她望向人群。
那目含畏惧、嫌恶、忌惮、怨愤的人群。
人们相互看看,一时都有些不敢开口,独独一名不怕虎的初生牛犊的少女,指向莫秋忿然喊。
“你刚才命令他杀了那男人,你不是杀人犯是什么?”
一场衔着清雅荷香的风吹淌掠过,扫响了枝头上的树叶,窸窣声间,一枚叶片陡转而落,雪清婉微微抬指,夹住了它。
纤长的指在苍翠的叶映衬下,更显之白皙若华,青衣之上,秀颈微动,发出“嗬”的一声。
“你…你笑什么?”少女不解而仇视地瞪着树旁的她。
雪清婉微微直起身子,指向地上那浑身是血死不瞑目的尸体,望着少女。
“我与他素不相识,你们看得清清楚楚,是他先放毒箭要我的命。既然想杀我,就用自己的命来偿还,我何错之有?”
旁边儿一个男人见状维护,理直气壮地喊,“那是因为你要打那小孩,他想惩奸除恶!”
“惩奸除恶?”
目光被寒冰一寸寸覆上,偏生那橘檀调的唇角是向上扬的,清美的面上是冷笑着的,笑意浮空穿扫,看得人们背后生寒。
“你们是瞎呢?还是瞎呢?还是瞎呢?”
人们怔了怔,有几个人皱着眉揉了揉眼睛。
雪清婉转目,看向最前面站的那小孩,冰冷的笑转而轻柔。
“阿哲,我有要打你么?”
那小孩低头想了想,回过身子摇了摇头,眨着一双澈净直率的眼睛对众人说,“没,她只是摸了摸我的头。”
少女不屑嗤笑,“小孩子最会说谎了,谁知道你有没有威胁他?”
手指,一捻,翠绿的叶片,在雪清婉手中碎成了几瓣。
少女皱了皱眉,感觉身上像被捏了似的有些发疼。
雪清婉迈出两步,走到她跟前,撒开手指,绿瓣片片,飘曳而落。
两帘目光,像幽深无底的洞穴,黑暗,压抑,缄默,望着这少女。
少女的身子颤了颤,低下头不敢与她对视。
她抬起头,一一扫过这一张张或熟悉或不识的脸面,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此时此刻,她很想念箬南城里那些民风朴实的渔民们,连桥头的应召娘都比这群人干净得多。
她轻轻一叹,声色冰凉。
“我一忍再忍,一再解释,你们的眼睛耳朵却跟白长了一样什么也听不到?就认准了我是无恶不作非奸即盗的山贼恶徒?认准了我做什么事都是错的?”
“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你们哪来的这么大恶意?”
一个带着半边儿金铜镜的私塾先生捋了捋胡子,“因为你背弃本家,勾结萧王,私挪家产,佯装身亡,实则逃罪,是个不折不扣的背家女!”
“背家女?”
她看向这先生,“罗先生,我曾一直敬您有远见有卓略,没想到您这私塾先生当的也是这般徒有其表,当真误人子弟呵。”
“你——”
罗先生气得金铜镜差点掉下来,话还未出口,雪清婉便又打断了他,“你们凭借一年多前所谓的‘证据’,就口口声声地骂我背家女?你们哪知眼睛瞧见我勾结萧王挪动家产了?你们知道我之前去了哪见过谁住何方做过甚么?”
那少女两手一揣,小声嘀咕,“哼,谁知道你在哪个腌臜角落做什么龌龊事。”
“腌臜角落?”
雪清婉冷冷一笑,“不知你们听可未听,在运河之底,水乡箬南,寒阙王修了个琼华苑,这半年来他一直住在那?”
柳春琅心里一悬,暗道不好,想上前阻止雪清婉,手却被人钳制住了。
“夫人这么急匆匆的,是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