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几年前上任知州摆宴,你受邀去耸翠楼。”
周蔷记得可清楚了,就因为那日她的丫鬟小红无故欺负了常老爹和常二姐,他才一时看不下去,晚上潜入翠娘的闺房偷走了翠娘的一箱珠钗宝物,还在她的脸上画了个乌龟。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有了“我来也”的这个神秘身份。
翠娘却摇了摇头:“不是的。”
“嗯。”周蔷不解,低头看着面色苍白的女子,“不是吗?”
翠娘扯出一个笑:“不是的,我第一次见你,是在清波门,你给常老爹一家送米送鱼去,那天阳光很好,微风很轻,常二姐的笑容很明媚……”
那时他还是年纪轻轻少年郎,她也正值少女情窦初开。
那样温柔善良的人,对待一个瞎了的老头儿,他也恭恭敬敬,手脚勤快地给那老人劈柴洒扫,烧火做饭,一点也没有不耐烦。
对待那瞎了眼的常二姐,他更是像个温柔的大哥哥,用尽心思逗得那女孩咯咯直笑。
周蔷呆滞了片刻,他早已不记得她说的阳光很好的那天究竟是哪天。
笑容明媚的常二姐也已死了。
“你知道么?知道你就是潜入我房中的‘我来也’时,我好开心,可惜,我只不过是一个青楼女子,配不上,配不上,咳咳……”
“翠娘。”怀里的人突然重重地咳嗽起来,周蔷心惊地看着她脆弱苍白的面容,不由得将她搂紧,“翠娘,你先别说话,大夫马上就来了。”
“不,我很开心,很开心。”翠娘贪念地呼吸着他身上的味道,噙着笑意,“周郎放心,我不会这么快死的,我还有心事未了。”
她深深地一闭眼,片刻之后,睁开眼,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强撑着病体坐直:“周郎,你今日来,不是来看我的,对吧。”
她说得平和而沉稳,和她方才的琴音一样,像是一种直往人心吟哦。
周蔷心里带了愧意,他今日来,本是为了问她究竟有没有杀害温乐师的。
然而,看到她如今病重成这样,周蔷对自己竟然怀疑她感到万分痛恨。
“我是来看你的,小红前几日和我说你病了。”
他不擅长撒谎,说这话时,半分不敢看翠娘的眼睛。
翠娘摇头笑了,没有拆穿他善意的谎言。
“我知道周郎为什么而来,我也正想告诉周郎答案。”
翠娘道:“昨日顾三郎来了平康馆,我就已经知道躲不过去了,顾三郎那样心思缜密的人物,又怎么会被我这点小手段所迷惑。”
周蔷大惊:“你,你说什么?”
“温言是我杀的。”
“怎,怎么可能?”周蔷失态地后退几步,“怎,怎么可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翠娘看着一脸不相信的周蔷,忽而缓缓一笑。
那笑苍白而脆弱,像极了翠楼前面残败的五月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