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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师傅名叫窦耀祖,四十多岁,人长的老了点儿,瞅着得有六十了。
当然了,无论是做木匠还是泥瓦匠的手艺,风吹日晒的,就没有一个小鲜肉,倒是老腊肉居多。
要说起来,窦师傅也不算造办处出身,因为他出生那会儿大清朝已经亡了,相应的呢,前朝的永久单位也黄了,充其量算是一下岗职工。
主要是他爷爷和他父亲的原因,这才一直都没有单位接收。
但要说窦师傅的手艺怎么样,这个李学武确实很佩服,家里的家具不是窦师傅做的,但倒座房的家具可是。
看家具别光看外表,再看看里面,嘿,你拿着吸铁石愣是在家具上找不到吸着点。
全套的卯榫结构,结不结实李学武现在还不能说,因为也没用着几天。
但是据李学武估摸着,自己是见不到这家具自己坏的那一天了。
老彪子有时候嫌弃炕热,直接睡到炕柜上去,那大体格子也没见炕柜怎么着了。
“窦师傅,来,抽根儿烟”
李学武给窦师傅敬的是中华烟,倒不是李学武看人下菜碟,要用到窦师傅了才给好烟抽。
李学武的烟也是猫一天儿狗一天儿,碰到去董文学办公室了,那就是最少一周的中华烟。
要是赶不上了,那就是大前门,如果大前门也赶不上了,科里不管是谁的吧,飞马、勇士、生产烟都行。
这里最便宜的就属治安股王建国的生产烟了,八分钱一包。
李学武也不嫌弃,使劲儿啄也冒烟儿,抽着嘚着呢,就是抽完了腮帮子疼。
给别人敬烟也是随缘,兜里正在抽的是什么就给什么,今天给窦师傅的是中华,明天给门口的门卫散的也可能是大前门。
后天碰见厂长了更可能就是顺来的飞马和勇士了,因为那些领导没抽过这么“好”、这么“有劲儿”的香烟,得让他们尝尝。
说归说,笑归笑,社交匪徒李学武跟谁都敢闹一闹,但再闹也万万做不出兜里两盒烟,贵人敬贵烟的事儿。
“哎哎,谢谢,我哪儿抽的了这么好的烟”窦师傅笑着用手侧着接了李学武划着的火柴。
后世某些“讲究人”不知道从哪儿得来的“规矩”,说是给别人点烟时一根火柴不能点三个人的。
原因之一倒是也算有道理,说是火柴的长度有限,只能点两个人的。
原因之二就有点儿邪性了,说是上香才点三的数,还说跟“散”谐音。
这个李学武就不敢苟同了,要是这么说大道上都是打火机了,点两次就得扔个打火机。
李学武给自己也点上了一根儿,抽了一口烟说道:“窦师傅,还有个事儿得请你帮忙”
窦师傅赶紧将嘴里地烟吐出来,说道:“您太客气了,有事儿您言语”
李学武眯了眯眼睛说道:“有个朋友家也需要装修,但不是大动作,就是重新搭个炉子,室内和室外维护一下”
窦师傅也算是见识过风雨的人,哪里不知道李学武的意思,想了想说道:“我有两个徒弟,都是从小儿在我们家长起来的,是我给娶的媳妇盖的房,您给我地址,这周末我带着他们两个去干活儿”
李学武点点头拿过一张纸在上面写了地址,又将要求写了几条,从兜里掏出钥匙一起递给了窦师傅。
“材料什么都劳您费心,事后咱们跟西院儿一起结算”
窦师傅仔细地接了纸条和钥匙说道:“您放心,一会儿我就去一趟看看需要什么,什么时候做完了咱们再说”
李学武点了点头不再聊这件事儿,而是有一句没一句地边工作边跟窦师傅聊着闲篇儿。
窦师傅也知道李学武忙,所以很多时候都是不说话在那儿坐着。
跟窦师傅一样沉默寡言的还有车间里的秦淮茹等人。
原来昨天下午保卫科就将处分决定抄送至了车间,也在保卫科的公告栏上贴出去了。
现在的结果就是秦淮茹八人因治安处分被撤岗了,车间主任都快被气疯了。
“你说说你们有没有点儿谱儿,啊?都是多大岁数的人了,还特么跟着人家去打架,秦淮茹是顶岗的,光脚儿的不怕穿鞋的,你们也光着脚儿啊?”
无怪乎车间主任发飙,这特么一个萝卜一个坑儿,一台机器一个人,冷不丁的撤岗上特么哪找人去?
“主任,这件事儿怪我了,是我没有带好秦淮茹,这才惹了祸”一大爷见车间主任横着眼睛看着秦淮茹,不由地出言解释道。
车间主任瞥了一眼一大爷,道:“易师傅,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人家认不认你这个师傅还不知道呢,谁承你的情了?”
一大爷的专业级别决定了他在车间甚至轧钢厂里还是有一点话语权的。
秦淮茹就住在他们家对门儿,还都是一个车间的,一直都是他带着教来着。
但是因为叫一大爷习惯了,而且小寡妇徒弟也不好听,就一直没叫师傅。
虽然没叫师傅,但是邻里关系处的还行,毕竟贾张氏还活着,所以这才替秦淮茹说话的。
一大爷拉了拉生气的车间主任,道:“你看秦淮茹家的情况确实特殊......”
车间主任的级别可不低,虽然尊重一大爷,但也不会惯着一大爷说话,平时还好说,在训人时是不允许出现别的声音的。
“家庭特殊人就特殊了?就可以带人去打架去?没看见协同公告发过来了啊,你叫我上哪儿找人上工去?再说你看看这几个人像是后悔的样子吗?”
这八人昨天回来的时候就被交代了,只承认打架的事情,不能说别的,所以一致决定由秦淮茹来说话。
这会儿见车间主任发飙,有胆儿小的气不过就要开口辨别,但是被同伴拉住了,几人都是闭口不言。
一大爷倒是很淡定地说道:“保卫科的科长也是我们院儿的,还是我看着长起来的,不行的话我去说说,看看能不能缓缓”
见车间主任态度缓和了,便又继续说道:“昨天我就说过秦淮茹了,本来是昨晚等李学武回家跟他聊聊的,但是一直没等到,今天他准上班了,我这就去找他去”
昨晚一大爷确实说了秦淮茹,倒不是别的,完全就是出于院里一大爷的责任,但是没想到差点儿崩了一身血。
原来秦淮茹回家并没有跟贾张氏说起打架的事儿,也没有说撤岗的事儿,是一大爷主动上门儿去过问,这才叫贾张氏知道了。
贾张氏哪里受的了这个消息,一听心里的火蹭地就上来了。
“秦淮茹!你是不是要瞒到咱们家都饿死了才告诉我这件事儿!你个败家娘们儿,可怜我儿子的工作啊,这可叫我怎么活呀”
一大爷也是没想自己捅了马蜂窝,以前没记得贾张氏的嗓门这么高啊。
很是有些尴尬地站在贾家的屋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秦淮茹倒是很淡定,因为知道李学武后续的安排,所以就没打算回家说出来,可是没想到“关心”自己的一大爷坏了自己的事儿。
轧钢厂打架的事儿算是个秘密,就该烂到肚子里的,哪里敢跟嘴跟棉裤腰似的婆婆说,所以秦淮茹看着眼前的情况也头疼。
一大爷好心劝慰道:“棒梗他奶奶,没多大的事儿,就是打架斗殴嘛,厂里的小伙子不经常这样嘛,无非是停工撤岗几天,等过一阵子找车间主任说说又上岗了”
一大爷不说还好,这么一说贾张氏哭嚎的更厉害了,嘴里骂着秦淮茹败家,丢了工作家里都得喝西北风。
反正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撤岗不挣钱她就活不起了,说来说去的又是止疼药又是养老钱的,眼珠子瞪着秦淮茹都要吃人了。
秦淮茹没办法,看着两个女儿都被吓的躲到里屋去了,只能开口劝道:“吃饭暂时不愁,李学武家的活儿还没结束呢”
提到李学武,一大爷倒是想到这个事情正归李学武管,便说道:“这不是李学武的工作嘛,怎么没找他嘛?我去找找他去,咋地也得让你们生活啊”
秦淮茹哪敢让一大爷去找李学武,便拦着说道:“是我自己闯的祸,麻烦人家干什么,一大爷你不用去了,我听厂里安排”
一大爷还没等再劝两句,贾张氏在旁边当啷一句。
“好啊,是李学武搞的鬼,这是卸磨杀驴,想要饿死我们全家,然后......”
秦淮茹也没管婆婆口中的“卸磨杀驴”用的对不对,就在婆婆说出“然后”时突然打断道:“妈,你说啥呢!”
说着话还不断对着贾张氏使眼色,但是现在气急了的贾张氏满脑子都是李学武与秦淮茹合起伙儿来断了她们家的经济来源,然后控制他们家的想法。
“你闭嘴,你这个不要脸的,你说,是不是他的主意?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这么回事儿,我去找他去”
贾张氏这会儿也不怕大五四了,撕吧着就要出门儿去找李学武。
一大爷也是听得一头雾水,不知道为什么贾张氏嘴里的李学武这么奇怪。
李学武搞鬼?卸磨杀驴?饿死贾家?李秦联合?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唱大戏的都不敢这么唱啊。
“不是不是,怎么就跟李学武有关系了?是你们得罪他了?”
见一大爷问,被秦淮茹拉着的贾张氏嘲讽地说道:“得罪他倒好了,现在啊,呵呵,我都嫌臊得慌”
秦淮茹见一大爷在这儿左一棒子又一榔头的,将自己的计划全都打乱了,便有些气道:“一大爷,您还是回去吧,我自己愿意接受处罚,不用您管了”
贾张氏正想一大爷跟着去找李学武好壮壮声势,现在秦淮茹撵人,自己又被秦淮茹挡着不让出去,气急了直接动手给了秦淮茹一巴掌。
这一巴掌打的又急又狠,秦淮茹正在跟一大爷说话哪里躲得开。
“啪”的一声,秦淮茹的脸瞬间就肿起来一个五指印儿。
屋里躲着偷看的小当和槐花被吓得猛地哭嚎起来。
贾张氏也被自己的这一巴掌给吓到了,虽说贾张氏对待秦淮茹泼辣了一些,但是有一说一,可不是虐待秦淮茹,更不敢打骂的。
即使后来闹得最凶的时候也是搭灵棚折腾秦淮茹罢了,骂人的话都没有说过。
但是今天算是触碰到了贾张氏的底线了,这个年代,一份正式工作对于一个单职工家庭来说就是命根子。
本来这个命根子就是自己命根子贾东旭的,现在给了秦淮茹,却是被秦淮茹给丢了,哪里能不急眼。
可是再急的怒火也被自己的这一巴掌给打没了,愣愣地看着捂着脸的秦淮茹。
一大爷没想到自己过来帮秦淮茹想办法却闹到这种地步,脸上很是尴尬,嘴上不由地说了贾张氏两句:“你这怎么能动手打人呢,有事儿说事儿嘛”
说着话就去看秦淮茹被打的脸,这会儿秦淮茹的嘴角已经开始流血了,看着打的很重。
一大爷很是关心地说道:“怎么样,要不要......”
还没等一大爷说完,秦淮茹便冷冷地瞪着贾张氏说道:“您不是要去找李学武嘛,我给你指地方,他现在就在轧钢厂跟厂长喝酒,你去吧”
贾张氏“呜嗷”地就哭了出来,扑蹬一下就坐地上了,嘴里嚎道:“我是为了谁啊?家里的粮袋子一粒米都没有了,你把工作丢了,咱们家喝西北风啊”
一大爷也知道自己惹祸了,便开口说道:“我家里还有富余,我这就回去给你们取袋儿棒子面儿去”
最近一段时间一大爷因为没有支援秦淮茹,所以手里的结余就有点儿多,这才敢说这么壕气的话。
听见一大爷再次“支援”自己家的“抗饿”事业,贾张氏的哭声都降低了一个八度。
可哪知道秦淮茹冷着脸对着一大爷说道:“一大爷,谢谢您的好心,我们家暂时不缺吃的,天晚了,您回去吧”
秦淮茹的话刚说完,贾张氏的哭声却是猛地提高了两个八度。
那可真是赛过帕瓦罗蒂的《我日》,不让小黑胖子的《叫小番》。
一大爷眨了眨眼睛,道:“淮茹,我这......”
秦淮茹没在理会一大爷,调头就去招呼小当和槐花吃饭,饭菜是从李学武家拿回来的,现成饭。
棒梗不在家是因为今天傻柱在倒座房主厨,棒梗跟那边儿混熟了,也没管李学武说的是早饭,仰着大肥脸就跟倒座房那边吃了。
因为不止李学才觉得闻三儿几人是人才,棒梗也这么觉得,说话太特么好听了,长大以后说啥也得加入这个团伙。
闻三儿:“......团队?”
见一大爷还要说话,秦淮茹头也不回地说道:“时间不早了,家里都是女人,一大爷您回去吧,有事儿明天去厂里再说”
一大爷这才讪讪地回了家,跟一大妈又是学了一通,所以今天是怀着愧疚的心情帮着秦淮茹讲情的。
本以为今天自己为秦淮茹出头,现在自己又要去找李学武讲情,秦淮茹应该是感激自己的,可是听了主任的话,看着秦淮茹几人都没有这个意思。
秦淮茹看了看门外,想着这个时候人事科的也应该来了。
“一大爷,主任,我们知道错了,给您带来了麻烦,李学武也是按照规定办事儿,对方逼着他呢,我们也不好给他再找麻烦,所以我们接受厂里的处分”
见秦淮茹这样一副态度,车间主任又能说什么,冷哼哼地说道:“知道处分决定是啥不?是调你们去服务处扫厕所,你以为你主动承担责任就是英雄了?害了七个人,还耽误了车间的工作进度”
秦淮茹面上听着车间主任的训话,想着那天在炕上开玩笑说是调她去扫厕所,没想到调令真的是去扫厕所,虽然知道是幌子,但内心忍不住暗骂李学武坏蛋。
车间主任见秦淮茹没什么后悔的表情,越说越生气,点着秦淮茹道:“本来你就是被特殊照顾进来的,干啥啥不行,车个零件儿都比别人慢,风言风语的我就不说了,你跟这些女同志有仇啊,打架都得带着他们”
车间里有些围观的男工人看着秦淮茹几人挨训也是当热闹看,平时打闹可没少吃这些女工的亏,但多是嘴花花,没什么仇怨。
这车间里其他的女工就看这几人不顺眼了。
秦淮茹是什么身份,能结交的都是些“二愣子”,要不就是“心眼子”,平时多多少少的跟车间男同志们打打闹闹的。
这车间里可不止一对儿两口子,单身男女青年也不老少。
结了婚的娘们儿总比没结婚的大姑娘放得开,说得了玩笑话,所以秦淮茹在车间里的人缘好坏参半。
处的好的有,都是娘们儿,处的不好的也有,大姑娘小媳妇儿居多。
现在受了难,这八个人耳边传来的小话儿就有些不中听了。
“呵呵,还以为只有勾搭男人的本事呢,没想还是个茬子”
“你可小心儿点儿,别下了班门口堵你”
“她也就想想吧,我隔着三里地都能闻着她们身上的骚味儿,现在更严重了,八里地都能闻到臭味儿”
“你要这么说以后去食堂吃饭可得躲着点儿了”
有不喜欢的就有喜欢的,要不怎么说人缘好坏参半呢。
边儿上看着的小伙子们听见这些议论声见秦淮茹八人都是气的红了脸,很是有些抱不平。
“积点口德吧,都是一个车间里的同志,丫嘴怎么那么碎呢”
“就是,话也忒密了点儿”
大姑娘可能都只是心里骂着出气,这些小媳妇儿可是不让份儿的。
“呦,是说到某些人的心坎儿里了?”
“呵呵,怕不是昨晚刚从人家炕上趴下来呢,当然说好话”
这八个人里没有一个是简单角色,平日里都是手撕别人嘴丫子的主儿,哪里受过这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