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春回手拿了桌上的水壶,推着大强子就往火车车厢衔接的过道上走。
“走,强哥,咱们去抽根儿烟”
好说歹说的,大春总算把大强子推走了。
闻三儿这时抬起头往两人的背影喵了一眼,随后撇着嘴坏笑了一下又躺下了。
“我特么就不应该来!”
大强子一拳头怼在了车厢板上,发出“咕咚”一声,脸上满是后悔和怒火。
“咔哒~”
只听厕所传来一阵冲水生,一个男人怒气冲冲地走了出来。
他正解手儿呢,“咕咚”一声差点儿吓断流儿了。
拉开门正想骂几句,见两个大汉满脸凶相地看着他,转身就往车厢里面跑。
“哎~来都来了,你还真能下车回去啊?”
大春一脚踹上厕所车门子,从兜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根递给了大强子,随后用火柴给大强子点上了。
“回去怎么了!大不了挨一顿家法!”
大强子恨恨地抽了一口烟,随后不服气地嚷了一句。
大春儿则是摇了摇头,边拧开手里的水壶盖儿边说道:“值得吗?回去怎么说?让你倒水、晾水委屈的不行了?”
这会儿大春儿倒成了明白人了,将拧下来的壶盖揣进兜里,抻起水壶的挎绳挂在了门把手上。
不顾水壶随着火车一晃一晃地摇摆,从兜里掏出烟盒给自己点了一根儿,开始跟大强子一起吞云吐雾。
“你说这孙子到底要去干什么?”
大强子皱着眉头想着刚才的问题,视线一直放在那只晃荡着的水壶上。
“我哪儿知道!”
大春儿踢了踢脚下的冰块儿吐了一口烟雾,道:“你们在屋里说的欢,我跟外面儿挨着冻来着,我能知道啥?”
大强子眯着眼睛看了看大春儿,随后伸手抽了一口烟,并没有想着把屋里的谈话讲出来。
这是规矩,即使是自己的兄弟,只要掌柜的没说告诉别人,那就不能说出来。
可他现在也搞不明白这孙子一身破烂儿的来,带着两人又换了这一身行头,这不是明显要去骗人的嘛。
他们在吉城虽然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可钢城不是他们的底盘,这过江龙可不好当啊。
大强子自觉的吉城到钢城去刨食儿都是踩过界了,那特么这孙子从关里来干彩活儿,那不是过江龙是什么?
大强子是知道一些内容,可想不明白为什么。
别看刚才他很生气,可要说让他下车他是不敢的。
屋里的谈话他也听见了,那可是数以万计的大生意,要是让他搞砸了,可不是家法那么简单的事儿。
大春儿是不知道相关内容,这会儿倒是无知者无畏,手夹着烟抽着,腿一抖一抖的,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哎!”
只见大春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一脸坏笑地用胳膊肘怼了大强子一下,眼睛却是示意挂在门把手上的水壶。
“干什么?”
大强子吐了一口烟,吊着眼睛看了一眼大春儿,不知道这货又想到什么坏招儿了。
大春儿满脸坏笑地摘下门把手上的水壶,探头用一只眼睛往里面看了看,随后往里面吐了一口唾沫。
“嗯!!!”
大强子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这小子干什么!
可随后看见转回头冲着自己坏笑的大春儿,他也悟了。
这……这招儿真损啊!
“你这样不行!”
大强子将手里的烟递到嘴上叼住了,抢过大春儿手里的水壶往冰上倒了起来。
“强哥!?”
大春儿看着傻强,不解地说道:“他那么对你,你还这么……”
他的话还没说完,只见大强子住了手,往里面看了看,也就少了五分之一。
随后不管大春儿不解的神情,推开厕所门走了进去,解开腰带。
“窝草强哥!”
大春儿觉得自己就够损的了,可没想到……没想到自己玩的都是小儿科啊,强哥才是真的损啊!
“呵呵呵,让你骂老子傻!”
大强子站在厕所叼着烟边坏笑边嘀咕着,给闻三儿的水壶又续满了,随后将手里的水壶递给站在门口的大春儿。
“咦~~~”
大春儿嫌弃地往后躲了一步,可又被大强子叫住了。
“拿着啊!尿手上了,又没尿壶上,你躲什么!”
“我看着就恶心!”
大春儿一脸嫌弃地不肯过来,他都闻见随着蒸汽一起散发出来的尿味儿了。
“码的,快点儿接着!”
大强子拎着水壶示意了一下说道:“我特么得把裤子系上啊!”
大春儿看了看厕所里的大强子,只好伸手接住了水壶,随后又给挂到门把手上去了。
大强子抖落完出来洗了手,随后在身上擦了擦。
伸手接了嘴上叼着烟,坏笑着说道:“我看他火气挺大,给他加点儿童子尿,去去火”。
“啥!童子尿!”
大春儿现在的震惊程度不亚于刚才在厕所看见傻强往水壶里尿尿。
“你特么要是童子,那隔壁王寡妇的一世英名都要毁了!”
“滚犊子!呵呵呵!”
大强子说完自己都笑了,笑骂了傻春儿一句,狡辩道:“今天的童子,今天我保证绝对是童子”。
“草!”
大春儿吐了一口烟,吊着眼睛看着傻强啧声道:“我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
“找挨收拾是吧!”
两人也是打小儿一起长起来的,混熟了,打闹都是常事儿。
两人抽着烟,笑闹着等水壶里的水凉了。
大春儿撸起大强子的袖子看了看,三点多了,怪不得大强子说是今天的童子呢。
“不能再喝了,嗝~”
姬卫东红着眼睛,晃晃悠悠地站起身,顶着枪就要往包厢里走。
坐在对面儿李怀德脸上一喜,终于有个认输的了,他现在只等着李学武起身,他也要撤退了。
还没等李学武起身去抓逃跑的姬卫东呢,火车“咣当”一声。
“草!”
姬卫东本来就喝多了,身子勉强能站得住,可被火车这猛然的减速一晃,直接往前面倒去。
“哎!”
李学武闹是闹,哪里会让姬卫东直接脸着地啊。
只见李学武往前窜了一步,一把抓住了姬卫东的后脖领子直接给拽回来了。
随着李学武的用力方向,列车也慢慢地减速,直至停了下来。
“怎么啦!”
李怀德的酒意一下子清醒了,对着前面值班室的方向喊了一句。
姬卫东被李学武拉着坐回了座位上,还晃头晃脑地不知发生什么了呢。
李学武没等前面值班室回答,跳上椅子,踩着椅子背直接越过姬卫东跳到了过道上。
“处长,车停了!”
赵雅军敏感地直接把手里的五六式顶上了火,机警地观察着周围情况。
可这会儿是夜里,车厢里正亮着灯,哪里能看清窗外的情况。
李学武推开赵雅军,走到与车头车尾联系的电话机位置,直接摘下电话拨给了车头。
还没等他发问,值班车长先回答了起来。
“李处长,出事儿了,前面的铁轨都被大雪覆盖住了,实在走不动了”
李学武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皱着眉头看了李怀德一眼,问道:“什么意思?”。
车长没有先回答李学武的问题,而是让李学武往外面看看。
李学武将电话放在一边,拿起桌上的手电筒,拉开窗帘打开手电扣在了玻璃上面。
好么,昏暗的天空下一片炫目的雪白,在手电筒的照射下,更加的刺眼。
“走不动是什么意思?”
李学武将手电递给了走过来查看的李怀德,重新拿起电话问了一句。
值班车长看了看站在驾驶室的司机,远处还站着司炉,正无奈地看着这边。
“雪太大了,咱们现在的位置是个大弯道,车速不敢太快,惯性不足,拉着这么重的货物,无法推开前面的雪了,即使推开,在道岔处极易出现危险”
李学武不懂这里面的技术知识,值班车长这么说那就是无法前进了。
“应该没有多远了,能不能试试慢慢往前走呢?”
现在是凌晨三点多,正常的话,他们这趟车会在今天的下午一点多到达乌城。
“不成的”
值班车长苦笑着说道:“如果没有道岔,一直不减速还有可能冲到终点,现在硬走,可能要把锅炉弄炸了”。
“那怎么办?”
李学武请示了旁边的李怀德,李怀德也不知道怎么处理了。
值班车长回道:“已经电报联系了调度中心,安全是没有问题的,他们说会派一台清雪机车过来”。
“要多久?”
没用李怀德问,李学武先问了出来。
这种任务是带着时间限制的,可不是说延迟就能延迟的。
“要看实际情况的”
值班车长也知道自己执行的是什么任务,不敢给李学武他们打马虎眼的。
“按照他们的回复,即使现在就出来,也得一天以后才能到了”
李怀德听到这话直接皱起了眉头,看向窗外的雪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这种极端天气,他还能带着这些人下去扫雪不成?
李学武看李怀德不说话,对着值班车长交代,要他们赶紧将这里的情况往上报,催前面的清雪车赶时间。
挂上电话,李学武对着李怀德请示道:“咱们是不是也得往上报?”
“嗯”
李怀德的手背虚担在桌子上,手指无序地敲了敲。
“让调查部上报,咱们只管安全,不管其他业务”
“是!”
李学武严肃地应了一声,转身往后面走。
这会儿姬卫东已经在用湿毛巾擦脸了,可脸是越擦越红。
“怎么了?”
知道出事儿了,姬卫东抬起红彤彤的眼睛看了走过来的李学武一眼。
李学武坐在了他对面儿的硬座椅上解释了前面的问题。
“草!”
姬卫东往桌子上一摔毛巾,看了看手表,晃晃悠悠地站起身,对着手底下人说道:“发报,按照李处长说的,就实际情况发出去,随时等待回信”。
调查部的值班人员应了一声,转身就往硬卧车厢跑,看样子发报电台就在他们的硬卧车厢里。
擦了脸,又听见了这种消息,姬卫东已经清醒了,走到窗边捡起手电筒照了照。
“看样子先前播报的那场大雪还有后续啊”
李怀德背着手叹了一口气,走到收音机旁边拧开了旋钮,想听听有没有什么消息。
他这也是病急乱投医了,现在是凌晨三点,哪里有新闻播给他听啊。
听着匣子里的滋滋声,李怀德很是无奈地再次叹了一口气。
这是天灾,可不是人力能解决的问题,任谁来了都没辙。
李学武没跟这儿等消息,去硬卧车厢叫醒了睡觉的队员,开始警备。
别看列车现在是在荒野之中,可李学武丝毫不敢大意了。
他们干的就是保卫的活儿,列车走着的时候无所谓,谁还能跟钢铁巨兽硬碰硬。
可现在这条钢铁巨兽停下来了,那就是待宰的羔羊,可不敢这个时候出问题。
所以叫醒了所有的队员,将轻机枪都支上了,以便不时之需。
李怀德见李学武忙前忙后的也没说什么,在保卫业务上,李学武做的很好。
只是交代睡眼惺忪地走过来的金耀辉安排值班员给大家准备夜宵。
队员们刚醒,胃里没有东西,身子就冷,没有精神头儿。
如果喝一碗粥,再吃一个热腾腾的馒头,绝对能精神不少。
李学武安排完这边的车厢,又拿起电话给车尾的队员们安排了工作。
现在的情况就是,所有人都得起来执行警备工作。
李学武安排完更是回车厢换了自己那身皮毛衣服,带着一队人下车开始巡逻了起来。
老话儿讲,下雪不冷化雪冷,现在外面的气温倒是没有多低。
可风却是很大,吹的雪花在天空中乱飞。
列车所在之处正是一处弯道,最不好警备的地方。
如果列车是直的,那前后车通过瞭望口就能看见列车的安全情况了。
可现在这种弧度,只能安排人下车在顶弧的位置巡逻。
紧了紧头上的帽子,李学武抿着嘴躲避着乱飞的雪花,从车头的位置一直走到了车尾。
上了后面的车头,李学武跟值班的队员们谈了谈,说了现在的情况,交代了处理预案。
列车上的环境没有后世那么干净整洁,但温度不低,两头的车头都带着自己的煤车,再烧三天都没问题的。
待了有十分钟左右,带着换岗的队员们又下了车,从弧顶又走回来去了车头。
等把所有的岗都带了一遍,回到客运车厢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了。
“怎么样?上面回复了吗?”
李学武看了看正坐在座位上抽烟的姬卫东,问了一句。
姬卫东点点头,吹了一口烟说道:“让等,说是已经联系前面加急了”。
说着话还看了李学武一眼,道:“说一定要保证安全”。
“呵呵”
李学武轻笑了一声,道:“我看了,除了封闭车厢,都是大铁疙瘩,要是有人能顶着三挺轻机枪,十五把56式,把那些东西抱走,我们这几块料都交代了也不顶用”。
姬卫东撇撇嘴,眯着眼睛看了看李怀德,倒是没看出什么不对来。
按这个时候的价值观来说,李学武的回答应该是舍身都要保住后面的东西的。
可这孙子就从来没有说过什么舍身卫国的话,三句话还没说完,先把自己的责任摘出去。
现在这么看来,他这领导也是一套儿耗儿。
“呵!等吧!”
姬卫东的眼睛红的跟兔子似的,李学武都怀疑他随时喷出鼻血来。
现在这种情况,他们三个是带队领导,谁都不敢休息的,只能干坐着。
看了外面一眼,李学武靠在硬座里面坐了,眼睛盯着窗外。
这会儿车厢里的灯都调暗了,外面的雪映照的远处黑乎乎的。
远了不敢说,百多米还是能看得清楚的。
金耀辉安排了众人吃得了夜宵,端着茶杯放在了李怀德手边。
“领导您喝水!”
大春儿拿着擦了好几遍的水壶走回到座位边上,对着眯眼睛看他们的满大爷笑着说了一句。
“凉了?”
“凉了凉了!”
大春儿忙不迭地点着头,嘴里笑呵呵地应着。
闻三儿看了一眼站在后面的大强子,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大强子的视线一直躲着,真怕忍不住盯到水壶上引起这孙子的怀疑。
大春儿见这位满大爷不接水壶,而是质问起了两人,明显是要给傻强难堪嘛。
“满经理,您别跟他一般见识,他属驴的”
说着话将手里的水壶对着满大爷示意了一下,想要劝他喝水。
“我们睡不着,站在门口那边抽了一会儿烟,顺便也得等您这水凉了啊”
“哼!”
闻三儿没有看向明显着急了的大春儿,而是对着躲避自己视线的大强子发难起来。
“你说说你,什么个脾气,我还不能指使你了?你是经理我是经理啊!”
大强子这会儿咬了咬腮帮子,听着满经理的话也不敢回。
他现在不生气,让他骂去吧,越骂越渴,到时候等着喝大爷的尿吧。
就算是他把自己骂生气了,那他也忍着,骂两句还能掉块儿肉啊,对方喝自己的尿才叫吃亏呢。
这么想着,大强子的脸色很是淡然地听着骂也不回复。
看见大强子这幅模样,满经理骂的更厉害了,从单位的制度,到做人的本分,就差绝大强子他们家祖宗了。
大春儿尴尬地站在一边,几次想要在满经理骂人的间隙把水壶递上去,可都被这位给躲过去了。
因为是硬座车厢,后半夜也有不睡觉的,这会儿都站起身子看这边的热闹。
列车员走过来看了看,见是领导在训下属,并不是吵架斗殴,便转身回去了。
“你看看你那德行,站没站相,坐没个坐相,你能干点儿啥!你还是个啥!我带你出来都丢人!”
大强子咬了咬牙,眼睛看向大春儿,示意他忍不住了,让大春儿赶紧劝这孙子喝水。
大春儿苦着脸给大强子回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示意他正在尽力呢。
“领导,您也是多余跟他置气,就他那驴脾气,我跟他出来都嫌丢人!”
大春儿为了劝满经理喝水,直接屁股一歪,站在了满经理这边一起讨伐起了大强子。
“您别气坏了身子,来,喝口水饮饮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