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执没再说话,转回头,一张脸又陷在暗影里,刚刚的情绪已经被压下,却更是孤独。
薛顾先失了承诺。
一周之后江执始终没等来薛顾先。
后来他给薛顾先打了电话,在电话里薛顾先一个劲跟他道歉,并表示他一定会去,说有些工作需要交接,之后他就会去找他们。然后要他把电话给江蓁蓁。
薛顾先同江蓁蓁通电话的时候,江执都没舍得离开,他隐约听着薛顾先的声音,总觉得虽然气,可也心里踏实。
后来当江执长大了,再回想起当时自己的这副心境,总会有几分嘲讽,他总认为大人不会骗小孩子,可他忘了,大人也是人。
相反,当时江蓁蓁的反应很淡定,哪怕是薛顾先跟她保证说,他这次就是打算过去跟他们一起生活的。
而江执,高兴了很久。
以至于薛顾先跟他说,儿子,再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放心,一个月后我就过去找你们,再也不走了。
父亲的承诺对年少的江执来说,就是海岸上的灯塔,多少个午夜梦回,他想到薛顾先的话都会乐得睡不着。
可一个多月过去了。
直到江蓁蓁因为病情再次住院,江执都没见到薛顾先的影子。
那一年的那一晚,江执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
哪怕是很多年以后,江执都不敢刻意回忆起那晚。
那晚,抢救室上方的灯亮得刺眼,红得叫人心慌,头顶的灯惨白惨白,就跟一只只鬼脸似的死盯着他,或是盯着抢救室,随时准备冲进去拖拽魂魄。
江执没站没坐,就缩在角落里盯着那刺红的灯。
他希望它赶紧灭,可又怕它赶紧灭……
再后来,是混沌的记忆替代了莫大的悲伤。
是医生们的身影,白花花的似鬼魅,还有推轮床轱辘碾地的声响,来来回回的脚步声,最后落在他耳边的是程嘉卉父亲的声音,他说,小执,要不然你给你爸打个电话吧。
程嘉卉的母亲跟江蓁蓁交情好,歇斯底里地痛哭:现在打电话还有什么用?他要是想来的话早就来了!
但江执还是浑浑噩噩地打了个通电话。
电话那头一直在响,却始终没人接听。
江执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亲手为江蓁蓁蒙上的白布,只是蒙上的那瞬间,他觉得胸腔是被巨大的悲怆撞击,疼得难以呼吸。
眼泪,却一滴没掉。
好像从那天起,他就不知道怎么哭了。
所有悲伤的情绪都会堵在心里,想发泄,发泄不出来,不想愤怒,却能沉淀在骨血里,绵延多年。
他总会想起江蓁蓁接薛顾先电话时的神情,微笑、淡然和平静,薛顾先在那头说,你等我。江蓁蓁只是轻轻浅浅地说了一个字,好。
而挂了电话后,江蓁蓁跟江执说,我有你就够了。
原来,江蓁蓁早就知道他不能来。
给母亲下了葬,江执又往国内去了通电话,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打这通电话,也许,就是很想问问薛顾先为什么不来。
这一次,电话接通了。
却是胡翔声接的电话。
跟江执说,你爸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