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粥的人是平湖县的县令陈微尘。
这个陈微尘六十多岁,须发花白,衣着陈旧,脸上尽是憔悴之色。
当怒气冲冲地当地百姓来到时,陈微尘吓了一大跳,颤声问道:“你们想要干什么?”
当地百姓中一位代表站了出来,道:“平湖县也是灾荒之县,城中余粮有限,我们发对大人收留这些难民。”
难民们听说之后,每个人眼里都流露出绝望之色。他们千里迢迢、千辛万苦来到这里,再被赶走的话,这打击实在太大。
“岂有此理。”老县令气得胡子发抖,“都是我大魏百姓,何分彼此?”
难民代表道:“大人此言差矣,我们平湖县的粮食,是朝廷发得救济粮,只是救济平湖县的。如果大人收留他们,粮食根本就不够吃。到时候我们该怎么办?也要像他们那样背井离乡,逃荒去吗?”
提到“背井离乡”,难民中已有人掩面而泣。若不是逼不得已,谁又愿意离开家乡呢?
陈微尘摇着头,很失望地问道:“难道,你们就没有一点同情之心吗?”
当地百姓代表说:“当然有,大人可以施完这锅粥,然后就请他们离开。”
难民中有人跪了下来,求当地百姓通融收留,因为他们再也走不动了。
然而当地百姓不为所动。
陈微尘也很无奈,居然向难民们下跪,请求他们的原谅。
难民里也有领头的,这位领头人也算是知书达理之人,谢过了陈微尘,接受了离开的命运。
若领头的是个烈性子的人,说不定早就和当地人干架了。于是一场干架就演变成暴动,地方政府控制不了的话,这暴动就变成了造反。灾荒之年,造反之事频发,这也是原因。
陈微尘立即让人继续施粥,当地百姓担心有难民不肯离去,便守在一旁监视。
苏娞缨真是感到悲哀,“我们走吧。”
张道行道:“我们不管吗?”
苏娞缨道:“不是每一件事你都能管得了的。”
忽然间,苏娞缨感到这次的任务十分艰难,也十分疲惫。
正要离开时,张道行发现陈县令准备的粥不够了,难民们开始出现骚动。
只听陈县令说道:“大家稍安勿躁,老夫这就去取米熬粥。”
当地百姓们不乐意了,“大人,说了是一锅粥的。”
陈微尘怒道:“你们放心好了,老夫用的不是县仓里的米。”说完,陈微尘就带人离去。
当地百姓不放心,还派人偷偷跟踪。
苏娞缨道:“我们也去看看。”
她很好奇,除了县仓哪里还有米。
走了一段路陈微尘来到了一家米铺前。这家米铺名叫“同福”,门面虽说不算富丽,但在这样一个小县城里,也算得上豪华了。
宽敞的门面外,懒洋洋地坐着些大汉,他们胸襟大敞,露出结实的胸膛。
知县到来,他们也不行礼,就像没看到一样。
不过铺内的伙计早早就迎了出来,参见之后,询问来意。
只听陈县令说:“你们掌柜的呢?”
“你到铺内稍坐,小的这就去通传。”
苏娞缨和张道行也跟着走进铺里,没有人阻拦,还有伙计上前来询问他们是否要买米。
然而苏娞缨打量一圈铺子,却没有发现一粒米粒,她好奇地问道:“你们这里有米吗?”
伙计眉飞色舞地说道:“当然有了,各种大米应有尽有,货源充足。”
“你这米怎么卖?”
“斗米三两。”
平常时期,斗米在冷对到五钱之间,这下可翻了好几倍。
伙计又说道:“姑娘若是觉得贵的话,我们也有次一点的米,斗米一两八钱。”
苏娞缨没有理会他,因为米铺的王掌柜笑盈盈地走了出来。
“县令大人,什么风把您给吹来啦?”
陈县令起身作揖道:“老夫有事相求。”
王掌柜道:“大人有事只管吩咐,何必跟小人客气。”
“实不相瞒,老夫是想来跟你借米。”
王掌柜面露难色,叹道:“陈大人呐,你都跟我借了三回啦,这米钱还没还上呐。”
陈县令面有愧色,道:“老夫已经向朝廷申请了灾款,灾款一到,马上还清。”
“陈大人,不是在下信不过你,只是现在我这里资金周转不便,没有余粮可以借给大人。”
“他胡说。”张道行站出来说道,“刚才他的伙计还对我们说,米是应有尽有。”
王掌柜赔笑道:“伙计不懂事,说得顺嘴而已。话说二位是来买米的吗?如果不是,就请出去。”
苏娞缨这时候注意到,门口那些大汉都向他们看了过来,脸上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这下她明白了,这些大汉都是米铺的打手,负责对付闹事的人。
“我当然是来买米的了。”苏娞缨说道。
王掌柜眯着眼睛,尖酸地问道:“姑娘,米价你刚才也听到了,你若是要买的话,还是想好再出声。”
苏娞缨笑了笑,拿出了全部的家当,一共二十三两多。这些,都是她在大光头的山寨里拿到的盘缠。现在,她要全部用来买米。
王掌柜也笑了,立刻让伙计去把米称出来,不一会儿,一袋米放在了苏娞缨面前。
苏娞缨拿起米袋,交给了陈县令,道:“大人,你拿去吧。”
陈县令连忙道:“不可啊,这些大米都是姑娘的血汗钱换来的,老夫怎么能……”
苏娞缨道:“陈大人,救济灾民要紧,现在广场上,还有很多人在等你回去呢。”
陈县令再三道谢,才将大米收下,他还想记下苏娞缨的名字,以便将来好还钱给苏娞缨,但苏娞缨和张道行已经离去。
路上,张道行总是忍俊不禁,一个人发笑。
苏娞缨问他有什么好笑的,他答道:“想不到姑娘还有此侠义之心。”
苏娞缨道:“你的意思是我应该是个冷酷无情的人咯?”
张道行慌忙道:“我没这个意思。”
苏娞缨微微一笑,“谅你也不敢。”
张道行愣住,呆呆地看着苏娞缨的背影。他觉得,自己怎么都看不懂这个女子,有时候,他觉得苏娞缨冷酷得不近人情。但苏娞缨做得每一件事情,都是为别人着想。
“还愣着干什么?”苏娞缨头也不回地说道。
张道行回过神来,立即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