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棠仰头,望着十数丈高的神像,那神像,是她爹爹的脸。
“爹爹,你若真的是九幽天入世,就保佑我啊!告诉我怎么才能救他们!”
外面的鲛人似是用了重锤,每一次落下,整个大殿都跟着晃动一次。
头顶上不断有穹顶的金箔和宝石落下。
一下!又一下!
梨棠跪在神像下,笃定地与神像对视。
忽然,随着一声震动,大门被砸出一个凸起!
里面的妇孺惊叫成一片!
随着这一次重击,神像晃动了一下,后面遮盖的幕布掉落了一角。
一个小门的边缘,露了出来。
暗道!
这森罗万象殿,是在从前的旧址上重新建造的,胜楚衣留恋当初与萧怜在此拜天地那晚的点滴,便将那暗道一并保留了下来,如今,却成了众人的生门!
“快!进暗道!”
以清立刻指挥大家从长明灯上引了火把,由暗道撤退。
那门又被砸出一个坑,眼看就要被击穿了!
梨棠站在众人之后,“以清阿姨,时间不够了,我来拖住他们,你动作要快!”
以清跳下神像,“胡闹!你是公主!”
“阿姨!你说的没错,我是公主,是至尊的孩子,所以必须我来!”
以清这次没有拦着她,外面的鲛人,要的本来冲梨棠来的,她一个半老徐娘,就算冲出去,也没人会在意。
她重返神坛上,引着妇孺小心有序进了密道,等到殿内只剩下梨棠一个人时,对她招呼,“快来!”
那门已经摇摇欲坠,梨棠望了眼神像,“让他们快走,我再等等!”
“傻孩子!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我若是现在走了,就前功尽弃了!”
以清将心一横,把暗门关上,重新挂好幕布,“既然你不走,那我就陪你留下来!”
她将手中重剑在两人身前一横,把梨棠护在身后,等着那门被撞破。
梨棠咬着嘴唇,手中持着小鞭子,“以清阿姨,以前我总给你捣蛋,还骂你是老女人,今天郑重向你道歉。”
以清哼了一声,“我也打过你的屁股,咱们两清了。”
她的脚步挪了挪,将梨棠护了个严实,那门已是承受不住更多的冲击了。
砰!铁木门破了一个洞!
接着,外面是几声惨叫!
两个女人立在大殿内,不约而同抓紧了对方的手,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凭她们两个,能抵抗的了那如铁塔一样的鲛人武士几次进攻呢!
这时,大门被人从外面轰然一脚踹下,两扇紧紧锁在一起的门板一齐扑面倒了下来。
烟尘落尽,逆光进来一人,雪青色衣袍染满血迹,额发有些凌乱,却依然身姿一丝不苟,对里面两个遭逢大起大落,已经呆住的女人道:“你们两个,想愣到几时?”
“殿下!”
梨棠几乎是甩着泪花飞了过去,直扑了千渊一个满怀!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
千渊无奈的仰面看着头顶胜楚衣的神像,我现在后悔救你了!
外面广场上的人,此时已基本上散尽,剩下的,便都是在与鲛人武士的搏杀!
中央两袭红衣依然不分胜负,战得难解难分。
萧怜余光瞥见梨棠跟在千渊身后,当下心安,越战越勇。
湘九龄敏锐地发现了她的眼神,“那是你的女儿?生得真是好看!”
萧怜的拳风从她耳边掠过,牛毛刃的刀锋也险险从皮肉上滑过,若是差了一分,湘九龄的脖子就会被起下一半。
“你的另一个女儿,若是还活着,不知是否也会生的如她那样美丽?”湘九龄笑得阴凉瘆人,萧怜心头的伤疤,就这样被她残忍地揭了起来。
她的拳头更狠,湘九龄就笑得更艳,“怎么?提到你的伤心事了?”
她刀子上占不得便宜,便要乱了萧怜的心神,“你可知道,那两个孩子是怎么死的?”
萧怜果然手下一滞,拳头慢了半分,腰上被湘九龄薄薄的刀刃划过,一阵冰凉后的剧痛!
“对于你一个人族,生产鲛人时的痛苦,该是胜于这一刀千百倍吧?”
她一刀接一刀,步步逼退萧怜,“你可知道,当初我就是用这两把小刀,仔仔细细替你和雪梅深换了面皮,怎么样?故人重逢,有没有分外想念?”
“湘!九!龄!”
她的话一句一句,接是在挖萧怜的心窝,看着她的脸上从愤怒到痛苦再到狂怒,手底下的招式越来越狠辣,章法却是越来越乱,不由得笑得更浓。
周遭已经混战成一团,天昏地暗,血肉横飞!
“萧怜,我最后再告诉你一个秘密,”湘九龄的脸鬼魅一样在萧怜面前闪过,“在你投入深渊自尽之前,那两个孩子,其实根本就没死!”
这句话,如一道炸雷,将萧怜整个人定在了原地,“你说什么?”
嗤!
一声利器进入血肉的声音。
湘九龄的小刀,直刺入萧怜的腹部,她靠近她,低声道:“我说,你的那对龙凤双胎,是你自己害死的!他们原本被海皇照顾的很好,可因为你自绝于世,海皇一怒之下,才将他们扔进了深渊去陪你!真正杀死他们的凶手,是你这个亲生母亲!”
嗤!
又是一刀!
萧怜心头痛得已经不能呼吸,“我害死了他们!”
“是啊,萧怜,现在后悔已经太迟了,好好享受濒死的快乐吧!”
湘九龄从她腹中拔出短刀,横在脖颈前,“陛下说了,若不能将你活着请回去,就一定要带回你的项上人头,所以,我选择后者!”
她的刀刃,抵在萧怜的脖子上,殷红的鲜血缓缓流下,“被人慢慢割下头颅是什么滋味,你很快就会知道!胜楚衣救不了你,没人救得了你!”
她们周围,已经被鲛人武士不知何时护成一道屏障,千渊与诸位圣尊被拦在外围,眼看着萧怜身中数刀,痴痴地立在原地,却无论怎么呼喊,她都听不见一般,任凭湘九龄宰割。
“萧怜!你在干什么?”
千渊快要疯了!却冲不破高他一头的高大鲛人武士。
湘九龄轻抚萧怜的银发,“再见,雪夫人!”
她两眼一厉,手中的刀横刃而下,萧怜顺从地闭了眼。
她害死了那两个孩子,是她一心求死,才害死了那两个孩子!
她忍辱负重怀了他们,拼了命生了他们,却最后害死了他们!
那么她为什么还要活着?
难道留下来继续害死另外两个孩子?
她合上双眼,再也不想睁开。
一道激烈的白光,轰天而降!
湘九龄已经切入脖颈的刀刃被一道火光,砰的击飞。
湘九龄惊恐地看着空荡荡的手,转身惊叫,“大祭司塔!”
这一声惊叫,原本所有斗得正酣的鲛人都同一时间停了手。
人群让开之处,不知何时,多了七八个同样身披黑氅的鲛人,却都是女子身形。
其中一个女子厉声道:“既然知道大祭司塔的人已经来了,还不快滚!”
湘九龄似是对这些女子极为忌惮,回头对已经血染衣衫却依然笔直立着的萧怜道:“别以为这样就完了,一切才刚刚开始!撤!”
她带着鲛人武士,快如一道道光影般,飞速地消失不见了。
森罗万象殿上的众人,狼狈不堪,却不敢丝毫懈怠,望着那几个女子,她们只出了一招,便将所有鲛人武士吓得跑了个精光,那么到底是敌是友?
如果是友,凭什么帮他们?
如果是敌,那么,必定是灭顶之灾!
萧怜一身颓然,身中几处刀伤,可此时却依然是众人的首领,身心俱疲地上前一步,“你们又是谁?”
被几个鲛人女子簇拥在这中间的那一个,也上前一步,“Hello!大家好,我是张曼玉。”
她摘去头上的兜帽,露出一张所有人无比熟悉又令人无比惊恐的脸!
萧怜的脸!
这个张曼玉,看着萧怜,歪着头,笑得可爱,双眼明亮如火,一如她当年那样。
萧怜有些晃神,心头一阵悸动,学着她的样子回敬,“Hello!你好,我是林青霞。”
所有人听不懂这俩人在说什么。
张曼玉背在身后的手亮了出来,一只黑乎乎的铁东西。
萧怜淡淡地看了看那东西,左轮手枪?
“你刚才就是用这个,打飞了湘九龄的刀?”
张曼玉得意道:“是啊,怎么样?我厉害吧?可惜只有两颗子弹了。”
“你就不怕连我一块杀了?”
“你死不了,因为我来了!”
“你是谁?”
张曼玉眨眨眼,“你是不是曾经在海国的深渊里丢了什么?我……大概是其中的那一个吧。”
萧怜原本已经万念俱灰的眼睛忽然泛起了光,“可是,那只是十年前的事……,而你……”她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实在难以置信。
张曼玉咧嘴笑,“时光,真的就一定说得准吗?”
她凑近她耳边,悄声地俏皮道:“你自绝于木兰树下后,穿越过多少次?去了哪些地方?变成了谁?又经历了多少年生死?可还数的清?还有,你是怎么回来的,可还记得?”
萧怜瞪大眼睛,这些事,她甚至从未对胜楚衣提起过,“你如何得知?”
张曼玉神秘兮兮笑,“因为我跟你一样,可以操纵深渊的力量,而且我好像比你更擅长那么一点点!”
她说完,看着萧怜,萧怜也看着她,两个人谁都不说话。
过了许久,张曼玉终于憋不住了,“你干嘛不说话?难道你在等我跪下来喊娘亲?不要这么土好不好,大家都是现代人!”
萧怜咽喉干涩地动了动,“你……,算了,容我缓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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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亲认亲认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