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上的某些东西存在隔阂,一件事物和另一件事物可以毫无关联——但在这里,任何事物都可以有关联。Everythingisconnected.”
“不……”赫胥黎感觉自己的语言机能已经紧急下线了——某种理智的保险熔断了。他磕磕巴巴的说道:“你的生活,总是存在……巧合……”
“不,只要出现在镜头里的线索,就不存在‘巧合’。”夏吾笑了:“毕竟,我是个主角。”
赫胥黎感觉自己的灵魂在哭泣——为了逝去的逻辑。他无力的叹息:“那这么说……侦探小说都是扯淡的?”夏吾摇了摇头:“侦探小说本质上就是扯淡的。侦探小说之中的犯人,必须足够聪明,能够设计出一个谁都无法解开的杀人迷局,但是他们又是如此低能,以至于必须依靠‘
谋杀’这种会将自己未来葬送掉的低能手段,去解决一些社会矛盾。”
“你……”“这只不过是一点小小的特权而已。只要我觉得有什么必须要推理的时候,就一定会出现……这种证据。就像这样,沙威……就像这样。作者给了我提词板——只要我愿意
的话,基本演绎法在我身上是不会出错的。”
“也就是说……”赫胥黎两只手放在太阳穴边上晃了晃:“你现在……是个……侦探型的人物……还是角色?角色?”
“主角。”夏吾点了点头。
“F.U.C.K!”赫胥黎发出一声短促尖叫,反手抽出了一柄刀。
在短暂的思考之中,他终于理清了一件事——他唯一能够理解的事情。
夏吾现在算是个侦探。
侦探型的主角其实是相当危险的。
福尔摩斯波洛那种与警方关系良好的,或许还有救——但说真的,看到自己童年好友的样子,赫胥黎也不怎么相信,这个城市的警方会主动联络侦探。而警方不去主动联络、也不怎出名的侦探,就是一级天灾,移动的杀人领域,行走在人间的死神。因为这种侦探所到之处,人们心中杀意的种子就会无限放大,酝酿出可
怕的案件。
对于加纳科乔这种警备废弛的地方来说,什么恐怖的案件才有资格让主角出名呢?
赫胥黎不知道。
但他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
必须将夏吾绑走。不管是去哪里,不能留在孤儿院。
地面上的影子突然人立而起,仿佛物体的轮廓不知道为什么,就投影在了空中。
夏吾反手握住匕首。
就在这个瞬间,只听见“踏”的一声。那是猛然踩击地板的声音。
利用影子,创造出一瞬间的视觉死角。
这是赫胥黎魔法之中的奥义。影在扩大,重重叠叠。但是这种东西对于持有费钢匕首的夏吾意义不大。对于费钢来说,这种魔法造物就好像不存在一样。他轻轻舒展手臂,将匕首横在自己脖子后面:“
啊哈……”“当”的一声,匕首与短刀正面相撞。赫胥黎短刀想要抽回,夏吾匕首一绞,拇指按在刀背上,压住短刀:“我说,沙威……不,赫胥黎先生啊,其实你,你也没必要这样防
备我——其实我很清楚,你是阿尔马洛·赫胥黎,你是一个正经角色,而不是单纯为了玩梗制造出来的,你明白吗?”
短刀无声的抽回。
然后刺破夏吾正面的阴影。夏吾两根手指夹住刀背:“另外,你真的很不走运……我前两天才在电影上看过,这个是叫‘纳尔逊影心流’的魔法战术思路,对吧?在相当于专业四级左右的阶段,仅仅只具
备了利用阴影夺走他人视野、配合暗杀拳术直击要害的手段——但是我真的不受视觉的影响。对我来说,有血的生物便无所遁形。”
短刀第二次逃脱。这一次,赫胥黎蛰伏了起来。
如果是正常人,这个时候就会紧张,产生心里压力。但是夏吾不是正常人。他是主角。他笃定自己不会死。“我只是希望你住手,赫胥黎。”夏吾镇定自若:“虽然我不记得我的妈妈叫不叫玛莎,估计你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叫玛莎的妈妈,但是我们小时候住的孤儿院,院长都叫乔尔
乔……”
短刀划向夏吾的咽喉,被匕首弹开。
又溅起几个火星。“嘶……”夏吾万分心疼。他咧了咧嘴:“看起来‘没想到我们的孤儿院院长名字一样’居然也不能成为停战理由——但我还是想说,你真的不用找什么芳汀什么珂赛特来对付
我。我只是玩了个梗,这种事我天天做的。我只是想要想要和观众、读者建立某种共情,表示我们有相似的品味。我只是玩梗,我不想活成梗里的人。”
赫胥黎不置可否。重重黑影。夏吾感觉自己好像就在一个刚刚入夜时、没开灯的房间里。但流体控制告诉他,赫胥黎正站在一边。他摇了摇头:“一个正常的作者,是不会让梗吞噬角色本身
的。我或许会有一点冉阿让的要素,但是也就‘越狱’这里,仅此而已。我不可能成为冉阿让的——我的作品是个独立的故事,《悲惨世界》再经典也不能反过来吞噬它。”夏吾说道这里,顿了一下:“啊,不,这样说可能说得太满了——换个说法,就算我有前作,我也不受前作的影响。我甚至可以肯定,会写我这种主角的作者,上一本书的主角也一定是个王八蛋——嘿,那个王八蛋还能过来操控我的人生?想都别想!啊,也可能我还有其他与我平行的主角?但我可以肯定,我们永不相见……我是独立作品
的主角!懂吗!”
“这不重要……我管你有没有前作续作的……”赫胥黎呻吟:“你特么正常一点!致敬就很危险了!就算只是致敬……”“我的人生轨迹也注定和冉阿让不同。听着,朋友,一个角色呢,必须有一个明确的定位——他的所有行为都必须符合一个具体的、明确的逻辑。决定这个逻辑的,是他的性格,是他的经历,也就是所谓的‘人设’。而脱离这种逻辑的行为,就是所谓的‘崩人设’。崩人设是最让观众反感的剧情了。”夏吾说道:“我和冉阿让的相似点,可能就只有‘越狱’。我也不想当冉阿让,那个老家伙不符合我的审美。因此,你既不需要拟定一个名单,在这个前法国殖民地找叫马吕斯、珂赛特的来对付我,更不用担心自己会和
沙威一样跳河。”
片刻之后,阴影消失。赫胥黎将神父的电脑放回桌子:“我以为你很喜欢《悲惨世界》的。”“嗯哼。”夏吾点了点头:“喜欢《悲惨世界》,不代表要喜欢里面的所有人物不是?再伟大的作品也有所谓的时代局限性。我就不是很喜欢《悲惨世界》的结局——嘿!马吕斯那个软蛋居然在朋友死光之后就回到自己的家当贵族娶美女并觉得自己获得了幸福?这什么鬼?这也配当进步青年?珂赛特……啧,珂赛特啊。珂赛特这个角色难道
就是‘幸福’本身吗?她真的是一个具体的人吗?”“对,还有冉阿让——对,冉阿让。这个我不得不说啦,冉阿让,资本家,工厂主。他所犯的罪孽,真的就只有‘没有阻止工头开除芳汀’吗?不,不不不,他难道不是芳汀头上更高一级的剥削者吗?失业……是,失业。为什么仅仅是一时的失业,就要逼得一个女人去卖身呢?因为女人没有积蓄,又需要钱啊!而为什么芳汀存不下钱呢?难道不是因为工厂主从她手里拿走了理应属于她的铜板啊——芳汀的劳动并不能给她带来什么幸福。难道冉阿让手下只有一个芳汀遭到了这样的命运吗?冉阿让东躲西藏的很
多年里,没有稳定收入,一样衣食无忧。他在当工厂主的时候,从工人身上榨取了多少剩余价值呢?可他死的时候,却觉得自己纯善啦,可以进天堂啦——哇哦~”“啊,对,还有主教。上面给主教发很多钱,即使主教自己不需要劳动,也可以得到很多钱——他自己把钱给穷人。完啦!真的,完啦!为什么他不思考一下,自己这钱到
底是怎么来的?哦,当然,他也是整部《悲惨世界》里最不讨厌的角色。他只是意识不到而已——啊,从这一点上来说,冉阿让也只是意识不到,但是……”夏吾喋喋不休的时候,赫胥黎正在一张张的将散落在地面的文件捡起来。他发现自己还挺喜欢夏吾的这些解读的——或者说,这很符合理想国部分激进者的思考。但他又
觉得有几分别扭。
——夏吾会说这些话,是否是受到了那个奥尔格·刘的影响?
奥尔格无疑是个纯粹的人——纯粹的疯子。他就是理想国精神世界趋向破碎的写照。
赫胥黎一点也不喜欢那个家伙。但不可否认,理想国的成员彼此之间多半还是能够找到“共鸣”的。
“你这只是用一种史观去看待这种思潮诞生之前的文艺作品。”
“我懂我懂,所谓历史局限性嘛。从根子上来说,我还是很喜欢《悲惨世界》的。”夏吾似乎根本不打算停下话头:“但是有局限性还是得承认的呀……”
他将纸张在桌子上磕了磕,让文件对齐。纸张与粘合木板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赫胥黎看着夏吾:“你真的不打算当个侦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