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混元体的强横效果,那种猛毒亦是逐渐被其消散。
过去了约莫一刻时间,深紫发黑的手心渐渐散去颜色,恢复了原本的模样,而那种头晕目眩,难以思考的感觉也逐渐散去,理智和意识从茫茫然的云端落到了实处。
王安风深深呼出一口气来,感觉到其中蕴含的补益元气逐渐被自身所吸收,不觉额上已经出了些许冷汗——若非对方收到的伤害比起自己还大,恐怕此刻已经陷入了危险当中了。
到时候,只能够如预先设想的第三种处理方式,强行抽调神兵气机,压制毒素了。虽然不会有什么危险,但是却会造成相当一部分的气机损失,一定时间之内,无法随心所欲,动用神兵。
不过,能够借助这样的机会,摸出对方的些许根底,算是利大于弊了。
王安风想到方才那女子的身法和掌法,眉头不由得微微皱起,觉得有些棘手,混元体虽然能够克制天下奇毒,但是便如同前此遇到的‘阴阳大轮转’,化解需要时间。
如果对方的毒物猛烈到了在这一段时间当中,就令他毒发身亡的程度,那么混元体再强,也没有什么办法,可谓是这门医家不传神功的唯一破绽。
旋即想到,对方一身武功恐怕有一成左右被混元体直接撕扯吸纳,他自己是险些因此而中毒,对方恐怕更是惊惧难安了。
想到还在别院当中胆战心惊的吕关鸿,便即准备离开,起身时候,听到了身后院子里隐隐传来了清脆的笑声和曲调声音,和今日所听到的,以及柳梦燕常常唱的很像,动作不由得微微一顿。
便即听到了身后的院子里有细嫩柔软的声音轻声道:
“我们明天就可以去应聘王上的侍女了吧?”
“嗯。”
“听说那个时候,每一个月都可以有钱币分下来,可以买好多好多的东西。”
“对的。”
“我们是要去哪里呢?”
“啊,听说就是最近的那座塔里面……”
第一个开口的小姑娘满足地咕哝着,道:
“塔里面啊……这座塔很好呢。”
王安风只是听到了这里,便即平复内息,乘风而去,他离开的时候动作很轻微,并没有影响到小姑娘们的美梦,回去之后,吕关鸿才松了口气,敢坐在了床上,揉着自己发麻的大腿,沉默了下,抬起头来,轻声道:
“我,我师兄他怎么样了……”
王安风将方才事情简略讲述了一遍,淡淡道:“以此观之,明日他们若是没有更强的手段,已经只能选择退守,或者离开,或者在那位王上面前争执。”
“暂且安全了。”
吕关鸿如此方才长松口气。
第二日两人早早地起身,将身上衣着换成了更为奢华的安息国华服,方才一同离开了这一座别院,骑马前往军营当中,那位贵胄子弟现在正在城门口等着他们两人。
吕关鸿一夜未曾好睡,眼袋非常明显。
虽然身为高品武者,但是精神损耗,加上身上剧毒方才痊愈,精神有些不振,两人骑马徐行,路边恰好路过了昨日王安风比斗时候的那一座高塔。
在白天的时候,却并没有昨天晚上,在月光之下的那种阴冷和森然,王安风收回视线,此刻心中舒缓而从容,甚至于嘴角有些许的轻松笑意,看到那塔,想到了昨天晚上听到的悠长曲调,随口问道:
“这里也要招收王上的侍女么?”
吕关鸿满脸的古怪,看了他一眼,道:
“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不等王安风发问,便即开口解释道:
“这里是牢狱啊,关押的都是整个城池附近的所有凶狠武者匪徒,哪里需要什么侍女,若是真的需要的话,恐怕是需要勾栏女才对吧?”
王安风微微一怔,道:
“牢狱?你确定?”
吕关鸿道:“老夫虽然不怎么来这座城里,但是也知道这个圆塔里面关着的就是整个巴克曼范围内最凶狠的犯人,因为其武功,暂且留在这里,作为王上的军种之一”
“老夫记得,上一代巴克曼王的时候,这里的凶犯们常常暴动。”
“这一代巴克曼王上任之后,这些暴动已经足足四十年没有发生了,不知道是为什么?奇怪啊……”
王安风突然停了下来。
吕关鸿好奇回头看他,道:“怎么了?”
“现在不是要赶紧去见王上么……抢着在我师兄和那个女子之前,将事情跟王上讲清楚,然后请王上出手,你先前是这样说的吧?”
“这应该就是,你们中原人口中的‘收官’了,对吧?”
“不得不说,你的年纪虽然不大,智谋却已经不错了。”
或者是即将看到‘获胜’的机会,吕关鸿的嘴角有些许微笑,他虽然不擅于计策,但是也知道,这样大胆的计策想要如愿实施,也是须得要花费苦工的,言语中不由得有些许感谢。
王安风看了看不远处的城门,眉头微皱,道:
“你且稍等。”
“我打算去这监狱中看看。”
吕关鸿微微一呆,下意识道:
“你说什么?都已经这个时候了,要是迟了……”
话音未落,王安风身子已经在马上消失不见,若非是现在颇早,路上基本没有有太多的行人,非得要被当作是鬼物了一般,惹来惊呼。
吕关鸿目瞪口呆。
“这,这也太胡来了……”
王安风眉头皱起,昨天夜里听到的交谈,以及方才吕关鸿的话在他的脑海当中回荡着,隐隐碰撞,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一般。
他的身法沿袭于神偷门,非但灵动潇洒,隐蔽处也远超寻常的轻身功夫,轻而易举潜入了这座巨大的石塔当中,方才进去不曾多久,便听到了轻声的咕哝,只是他不懂得安息话,所以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但是所见之人,尽数都是凶狠异常,绝非善类。
眉头微皱,一路往上行去,果然如同吕关鸿所说,这里面哪里有什么侍女存在?倒是处处能够看到血液干涸的痕迹,
便是狱卒,也都是膀大腰圆,满脸狠辣神色的模样。
王安风想到昨夜听到的,满足的低声咕哝,心中疑惑越重,继续施展身法,从犯人难以看到的视角盲区隐蔽处往上面攀升。
在即将到达最高处的时候,听到了几声笑声,有人开口,用的是中原话,眸子微亮,当下施展出神偷门中风拂柳的身法,悬于一侧石壁上,皱眉去听。
“这一批,也差不多要来了吧?”
“嗯,差不多了,兄弟们憋了差不多两个月了,再不来的话,就得要疯了。”
王安风终于能够听得懂,右手勾勒气机,将自己身躯遮掩些许,探出身子,仔细去看。
说话的是个高大的男子,模样是中原人的样子,年纪四十余岁,脸颊一侧有道伤疤,满脸的凶悍,嘿然笑道:“说起来,这位王上还真的是够意思……愿意让咱们厮杀,还每过三个月来上一批小姑娘给泄泄火……”
“当王上到这种程度,也是了不得的人了。”
旁边一个懒洋洋的汉子随口道:
“没办法,他需要咱们给他冲锋陷阵,然后兄弟们憋得狠了以后,要么杀人,要么泻火,最初的那一批弄死了几个妓院之后,就没有那个城里头的妓院愿意来了。”
“那些个姑娘们可是要挣钱的。”
“据说这些最挣钱的营生后头都是那位王,这死了他比谁都心疼,可不来人的话,那些最初的凶犯们就玩暴动,死的就是那些精锐,更心疼。”
“最后不知道哪个出了个主意,这个主意妙啊,哈哈……这安息国再小,也是个国,比不得中原地大物博,七十二郡,每一郡人口都有千万,一国安息也就千万人多些。”
“但是千万人里,找那些地方偏远,家里没啥钱的,换来些雏儿,给咱们泄泄火,没有什么成本,也闹不起来,还能够免去了精锐的损失,嘿嘿,就是损阴德……”
“哈哈哈,你口里面还能说出损阴德这种事情么?”
“哪一次不是你最凶,死在你手里的女娃还少么?”
四十年。
每三月一批。
这些讯息组合在了一起,狠狠地冲击在王安风的脑海当中,他右手颤抖了下,几乎不受控制,朝着腰侧的匕首处抓去,心中杀机冰冷满溢。
便在此时,下面传来脚步声音,一名身着安息将校打扮的男子上来,视线恰好可以看到王安风,王安风斜眼去看,看到那张脸有些熟悉,是昨日门口相迎的几名官员之一。
王安风心中微动,身形瞬间变化反转,自一侧窗户之中跃出,借势而起,右手一搭石壁,身形腾起,落入了最上层的一处空间当中。
这一层有些狭窄憋屈,还有些许不曾散去的恶臭,同样有一个个的空间,被封锁起来,但是却并不像是下面那样有狱卒和凶犯,什么都没有。
王安风方才的动作委实是自然而然,这次的计策必须要借助安息国诸侯王的军势,自己一个大秦人出现在这里,恐怕要惹来纠纷。
此刻下面有安息巴尔曼王的属下,他不愿和巴尔曼王发生冲突,却又不知为何,心中有些沉郁,难以就此离开,索性沿着这最上面一层走去,行走至最后的时候,随意往前看去,视线旋即凝滞。
他看到了一具白骨,不,不止一具。
许多的白骨,堆积在一起。
已经有些残缺,腿骨手臂皆有不自然的扭曲,都是些年纪不大的少女,堆积在一起,散落在一起,白骨累累,白骨上还有着朴素褪色的衣服,触目惊心。
这样的场景即便是王安风也感觉到身子微有僵硬,下意识踱步走去,突然看到地上角落藏着粗糙的莎草纸,俯身捡拾起来,触感粗糙,纸张上文字却很欢快,却是中原文字。
“我们要成为王上的侍女了对不对?菲儿,我很快就可以见到你了……”
“好久没有看到你了,你还好么?”
“红柳树长大了两圈,邻居家的小马驹已经长大了,你离开了三年了哦,大家都说,你是走上运气了,不愿意和我们有什么纠葛了,我不相信的。”
“你一定是有什么原因,很忙回不去了对吧?”
“我来陪着你,你就不会那么孤独了。”
“我们还可以一起看星星,像是小时候那样,我学会了新的调子,可以教你哦,大家原来都说,你唱得最好听,像是晚上的天灵鸟,可是我现在也不差了呢。”
“其实也是有些其他想法呢……阿姆的腿脚病又犯了,成了王的侍女,就有钱买秦国的药了对吧?剩下的还可以买个好看的衣裳,可以给阿哥买个酒壶,可以……”
“还可以有机会,去爹爹的家乡看看,娘说,爹爹是从中原来的……”
最后是墙壁上沾染着鲜血的手痕。
救救我。
救救我……
王安风耳边传来了吕关鸿的声音,这个老头子距离这里还有段距离,但是两人气息熟悉,所以能够传音,道:
“你要做什么?风梧?!”
“你自己设下的计策,一直到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步了……快些下来吧,那位贵人已经在等着了。”
王安风闭了闭眼,将手中粗糙的莎草纸轻轻放下,然后抬手按了下眉心,看了一眼吕关鸿,五指微张,覆在面上,轻轻呢喃了一声。
“计策……”
老者心中狐疑,有些弄不明白那个心冷如铁的大秦人站在了牢狱上面还在做什么?为什么还不下来?
这个时候已经辰时一刻了,天色还没有彻底亮起来,他们需要尽快驱驰到外面的军营当中,去见巴尔曼王。
就算是他,现在也已经看出来了,在这个时候,万兽谷和白虎堂已经被那个大秦大夫压制到了极为被动的立场。
后者唯一的机会,就只在于能否说服巴尔曼王,但是这一点,也是他们占有优势。
昨夜这个大夫极为冒险强接了那紫衣女子一掌,更强行迫退了自己的师兄,好像根本没有打算瞒过其他人,哪一方的地位更重,巴尔曼王应该已经明了了。
所以,如果这是一局棋的话。
这个时候他们就应该从容落子,将对方的大龙杀尽了。
可是,这个家伙现在还在那里做什么?
这不是他的心血么?
他一月以来没事应该都在思考,付出那么多……
昨天更是连续打了两场。
现在是在做什么?
耳畔传来熟悉的嗓音,冷淡得没有感情,道:
“你说的对,我现在马上就下来和你会合。”
“你先走。”
吕关鸿心里面松了口气,面上浮现微笑,就要乐呵呵驱马往前,走了不过几步,却又突然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呆了呆,猛然腾空而起。
看到了王安风立在监狱的最高层,将手中的一页纸筏轻轻放在地上,然后转身,右手中抚刀,连鞘一挥,垂在一侧的油灯轰然炸开,火油喷发在石头上,重重翻滚砸落。
吕关鸿目瞪口呆。
裹挟着火焰和黑油的黄色岩石轰隆隆砸落下去,发出了一连串的惨叫声,然后是怒喝声,咆哮声音,越发急促的脚步声音,越发靠近。
王安风侧着脸看了一眼吕关鸿,后者耳畔响起了毫无诚意的声音。
“抱歉。”
“手滑了一下。”
吕关鸿心中几乎被掀翻了过来,好不容易一步一步走出来的大好局势,就这样被掀翻了?!整个人几乎都如在梦中,张了张嘴,道:
“那是你的计策啊!”
“我们走了一个多月……”
“你都跟人拼了两次命了,就这么不要了?你是疯了吗?”
王安风身形微伏低,刀鞘微微扬起,刀身因为重力的缘故,慢慢往下滑落,右手五微微搭在了刀柄上,弯刀的刀锋微微震颤,摩擦过了刀鞘。
前面楼梯中,一个个察觉到异样的罪军和狱卒冲了上来,手中握着刀,看到上面的人,眸子里浮现狰狞凶光,怒喝着冲杀上来。
王安风双眸低垂,这个时候,最好的选择应该是暂且虚与委蛇,借助那位诸侯王的身份驱除白虎堂,若要做什么,那个时候也是最好的时机,可是他做不到了。
四十年。
堆在那里的白骨,更多更多埋在不知道哪里的白骨。
可以想象到,曾经都是年岁最好的少女,都曾经有喜欢的人和物,有明亮的像是花儿一样的生活,不应该,以这样的模样离开世界,像是破布一般,鲜血淋淋扔在一起,带着没能实现的梦化作白骨。
刀锋震颤,王安风抿了抿唇,右手从刀锋上虚抚而过。
“抱歉,先生……”
“过去了三年时间,晚辈还是那么愚钝。”
“让您失望了。”
“抱歉,师父……”
“您说不可以妄造杀孽……”
一人已经冲杀上来,双眼横扫,伴随一声怒喝,弯刀竖劈,重重朝着前面的大秦人劈斩下来,却在铮然刀鸣声中,已经密布了裂缝的弯刀抬起,将弯刀拦住,任由对方如何咬牙切齿,刀锋再不能下落半分。
“今日,弟子破戒。”
嗡嗡嗡!
共鸣之音响起,吕关鸿揉了揉眼睛,王安风的背后,隐隐淡金色的流光浮现,流光之中一道虚影,面容狰狞忿怒,赤足八臂,手掌舞动,手持兵刃法器。
一瞬即逝。
鲜血瞬间流淌而出,前面的安息国将校被刀锋残忍破开脖颈大半,当场断气,吕关鸿手脚冰凉,看着那手持双刀的男子起身,自狱塔之顶厮杀而下。
双刀凌厉,刀锋干脆利落,精准而冷酷,不留一个活口。
所走过的道路,留下的全部都是鲜血,那副模样,仿佛行刑一般,但是不知道为何,在吕关鸿的眼中,那个大秦人的面目却平静到了不敢置信的程度,甚至于还有些许柔软。
“抱歉……”
“我来迟了。”
刀鸣响彻整座城池。
即便是吕关鸿,也是被气浪震动,不受控制地往后撤去,捂着面庞,等到气浪渐渐散去的时候,眼前的一幕映入眼中,让他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火焰疯狂燃烧。
火光当中,是疯狂劈杀,是为了完全不认识的人而疯狂厮杀,自陷落于死地的人,是一个为了他国枉死之人而放弃自己心血的人,吕关鸿嘴唇颤抖。
不明白……
老夫不明白……
已经没有人在乎了啊,小子……你明明还有大好的前程,明明可以去名动天下,这个时候,为什么?不但自己的心血计策付之一炬,而且还要反倒面对安息军队的围杀……
为什么?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他的耳边突然响起了那个大秦人曾经对他说的一句话。
你们的江湖,只是一潭死水。
他抬起头,这里的罪军虽然人数不过千余,却是一种极为精锐的兵种,从这个高度可以看得到,周围有披坚执锐的军士仿佛密密麻麻的蚁群一般汇聚过来。
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察觉到了一股奇异的气机。
淡淡金色的流火自熊熊燃烧的麒麟烈焰之中升腾而起,即便是在虚空,也能够看得清楚,袅袅升起,真实和虚缓之间,明王踱步其中。
“呼……哈……”
PS:今日更新奉上…………昨天晚上本来很想要写的更多些,但是写出来的不满意,而且熬到两点多支撑不住,还是放弃了。
其实写得还是挺一般的,我不怎么满意,大家有什么想法,能够说说的_(:з」∠)_
倒是累得一个朋友陪着我熬到那么迟,心里实在过意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