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大家想想王寡妇,也不容易,自打男人没了后,一个人养大孩子,多少艰难,大家都看在眼里的。况且李大爷是个能耐人,这些年没少帮着村里,人家一个光棍,一个寡妇,相中了看对了眼,好像干脆成了好事也没啥?
大家既动了这心思,干脆反过来去劝李大爷了。
李大爷开始确实很恼火,气得要死,把李金来痛打了一通,后来被大家劝着,也觉得这好像也可以,王寡妇那个人,还算是个持家的好女人,娶进门也不亏。
须知有时候世间许多事都是一念之间,一片秋叶吹过,可能世事就已经变了。
上辈子的王寡妇和李金来在棒子地里偷,被人撞破,名声就坏了,唾沫星子都能喷死人,可是这辈子,两个人的事被揭出来恰是大家正为了不用饿肚子而高兴的时候,况且两个人之间虽然暴露了,却相对还算体面,大家伙的看法变了,李大爷那边的想法也就变了。
于是一切就跟着改变了。
接下来的一切都仿佛顺利成章了。
李大爷的儿子李金来由胡奶奶做主,娶了王寡妇,王寡妇的儿子跟着进门,但是不改姓,依然继承以前老王家的香火。
这一天,是新媳妇进门的日子。
尽管如今光景不好,大家日子都不好过,但是李大爷家依然雇了吹吹打打的,还给王寡妇做了一身簇新的大红袄,并摆了简单的席面。
鞭炮声中,大家说说笑笑的,饱经沧桑的脸上都带着喜气的笑,还有调皮的小伙子从山里摘来了桑刺儿,故意洒到新娘子梳得整齐溜光的头上:“闹新娘子了,闹新娘子了!”
就有媳妇上前护着新娘子,去呵斥那些小伙子:“你们可等着吧,等你们娶媳妇,饶不了你们!”
大家哈哈大笑,不以为意。
在乡下,就都有人闹媳妇,这样才热闹,越闹起来,以后日子越好过。
福宝和陈翠儿手拉着手穿梭在人群之中,脸上一派的欢快,她们今天是负责帮着发糖的,虽然糖不多,也不是什么好糖,只是农村自制的梨膏糖,但是吃在嘴里依然甜丝丝。
她们两个都吃过了,现在舌尖还泛着甜。
“如果天天有娶媳妇的就好了!”陈翠儿一派天真地向往着。
“天天吃糖,把牙要给吃坏了。”福宝想着自己从书上学到的,这么告诫陈翠儿。
“我倒是盼着把牙吃坏呢……”陈翠儿噗嗤笑出声。
两个人正说着,就听到那边喊:“新娘子拜堂了,拜堂了,快点来看!”
陈翠儿精神了:“走走走我们一起去看!”
福宝也不落后,赶紧跟着陈翠儿往前面挤,新媳妇还盖着红盖头,新郎官咧着嘴笑得傻乎乎,李大爷和李大娘穿上了十几年前做的细棉布衣裳,笑呵呵地坐在那里等着儿子媳妇对拜。
新郎官新媳妇对拜,送进洞房,又有一群年轻小伙子要过去闹洞房,还有人要让新郎官给大家点烟什么的。
周围的乡亲们起哄,看热闹,吃糖,一派欢庆,饥荒的阴影已经不见了踪迹。
这是福宝十二岁那年的平溪生产大队,这一年生产大队里发生了很多大事,有喜有悲,有苦有甜,许多人的命运在不经意间发生了变化。
福宝很多年后清楚地记得,那一年她那早已经辍学的宝妮姐姐竟然交了好运,被矿上来的人选中,去矿上上班了,从此成了吃公家饭的。
宝妮姐姐走前的那天,抱着福宝哭了好久。
她说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天把自己从麦垛窝窝里找到的福宝,也不会忘记福宝对自己说的话。
她太幸运了,这次谁也没想到能把她招去,幸运得她就是想哭。
她说是福宝把幸运分给了她,才让她有了这样的机会。
那一年,福宝和顾胜天陈翠儿他们进入了公社里的初中,在那里开始了三年的初中生涯。
一开始是六个同学一起去上学,后来王柱子不上了,陈宝家也不上了,只剩下她,福宝,顾胜天,以及咬死牙也要坚持上学的生银。
三年的初中生涯后,她又以全县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了本县的第一高中,成为了一名高中生。
那一年她十五岁。
十五岁的她,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憧憬,认为自己只要努力,这个世界就把握在自己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