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太守尉迟端猛地便要拍下,直接定案。
因为宁不弃来了,就多了一些变数。
“大人……外面来了一群人,号称是怒浪侯爵府的护卫,押送了几十名武者,说是绑架柳重家人的歹徒。一起来的,还有柳重的家人。”外面的文书冲进来禀报。
太守尉迟端寒声道:“此案已经判了,不必横生枝节。”
但就在此时,忽然外面响起了一阵鼓声。
“砰砰砰砰……”
太守尉迟端怒道:“何人鸣鼓?”
片刻后,一名官吏来报。
“启禀大人,击鼓鸣冤者是一名七旬老人,自称是柳重的母亲。”
这话一出,敖亭,敖平脸色剧变。
太守尉迟端也目光一颤。
六十岁以上击鼓鸣冤,当堂的官员就一定要办案,不管你此时是在睡觉,还是在吃饭,都要立刻升堂办案。
南周帝国以孝治国,必须敬老。
况且,此时鸣鼓之人,已经是七十岁了。
众目睽睽之下呢,太守尉迟端必须演戏演到位啊。
外面有几百名书生,堂上还坐着一个让人厌弃的宁不弃呢。
“来人啊,把外面那位老者请进来。”
……………………………………
片刻后,柳重的母亲,妻子,还有两个孩子都被送了进来。
柳重妻子跪在地上。
柳重的老母亲已经七十几岁了,所以不用跪了。
此时,敖平的脸色已经非常难看了。
没有想到,敖玉说的竟然是真的,这一家人竟然真的被救出来了。
但……那又如何?
这群人被绑架的时候,全部被蒙着眼睛的,根本没有亲眼见过他敖平的长相。
这一家人,他明明藏得非常隐秘啊,而且是好几天前就藏起来了,怎么可能会被发现啊?
太守尉迟端道:“老夫人,你击鼓鸣冤,要状告何人啊?”
柳重老母道:“我要状告我儿柳重,不忠不孝,忤逆之罪。”
这话一出,敖亭和太守尉迟端脸色再变。
柳重老母没有告敖平绑架,却直接告自己的儿子不忠不孝的忤逆之罪。
这太大义凛然了,南周帝国以孝治国,所以这个案子不得不断的。
而且也都不需要证据。
接下来,可能局面要崩。
柳重老母目光扫视全场,最后落在了前御史大夫宁不弃的脸上,上前行礼道:“这位大人,民妇愚昧无知,也不懂在场诸位大人是什么官职,但是我看着你像清官,像是好官,所以想要请您给我做主啊。”
这话一出。
宁不弃几乎要爽飞了,完全挠到了他的G点啊。
他被人嫌弃遗忘得太久了,太寂寞了。
顿时,他热血沸腾道:“这位老妹妹,你有什么冤屈尽管说来,我是前御史大夫宁不弃,虽然致仕很久了,但是我依旧有上折子的权力。今日有谁要是敢屈了你,我就给皇帝陛下上折子。给皇帝不管用,我就给太上皇上折子,总之要给你一个公道。”
柳重老母道:“那老身就先给宁青天大人道谢了。”
然后,柳重老母指着柳重,怒道:“我儿柳重,第一项罪证,不忠主人。当年他离开怒浪侯爵府,返回家乡,担任了民军百户。虽然在外面不说,但是在家中多有埋怨,说怒浪侯这么大的官,也不给他安排一个好职位,仅仅只是一个民军百户。你昧了良心吗?若是没有怒浪侯,你能习武吗?你能娶媳妇吗?你连乡下的一个农民都不如,只能去给地主做奴才,民军百户也是官,你自己能力不够,却嫌弃官小。如果你有能力,早就凭着自己的本事升上去了。”
“怒浪侯不徇私枉法,不结党营私,不愿意走后门给你安排一个高官,这难道错了?这难道错了吗?”
“我儿柳重,第二项罪证,名为孝顺,实则沽名钓誉。这十几年来,怒浪侯夫人也没有忘记我这个老妇,还时常派人送来书信,送来礼物,逢年过节还送来年货。我也趁着还能动弹,为夫人,为少爷,为小姐纳了几双布鞋,遣我儿柳重送去给怒浪侯夫人。结果来年,夫人信中也都没有提到这些鞋子,我还以为是夫人嫌弃,所以也就没有再做这些布鞋。结果有一日,我发现在柴房地下,埋着我给怒浪侯夫人,少爷,小姐的十几双布鞋。原来这柳重内心埋怨怒浪侯爵府,所以直接把鞋子给埋了,也没有送去。害得我还以为是侯爵夫人嫌弃,内心有了间隙。”
“我儿柳重第三项罪证,欺善怕恶,为虎作伥。我和孙儿被人绑架了,歹人用我们的性命威胁我儿柳重去杀人,去栽赃他的旧主。结果他真的去做了,你表面上是孝顺,为了救母而杀人。但是我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你这是要将我置入不仁不义,你让我死了之后,有何面目进入柳氏祖坟之中?”
“诸位大人,我儿柳重如此不忠不孝的忤逆之徒,请你们严办。”
太守尉迟端顿时头皮发麻。
母亲告子,绝对一告一个准的。
更何况,这位柳重老母大义在握,根本无法反驳。
而且,关于最后她被人绑架,歹人威胁他儿子去杀人,并且栽赃给怒浪侯夫人,她也完全是一笔带过。
这件案子,其实关键不是证据,而是人心和舆论。
南周帝国,毕竟是人治。
足足好一会儿,太守尉迟端道:“老夫人,你……你状告你儿柳重的这些罪名,可……可有证据吗?”
“证据?”柳重老母一阵冷笑,颤抖道:“证据?证据是吗?我给你……”
然后,她跌跌撞撞走了上来。
云中鹤猛地站起,朝着柳氏老母冲了过去。
“老夫人,不要,不要……”
但是,已经晚了。
柳重七十几岁的老母已经猛地一头撞在柱子上了,顿时脑袋崩裂,鲜血流出。
临死之前,她望着太守尉迟端道:“这个证据,够不够……”
全场彻底惊呆了。
甚至几个人猛地坐起。
云中鹤将柳重老母抱起,去探她的鼻息。
“少爷,我儿糊涂,救我孙儿,救我孙儿……”柳重老母说出了最后一句话,然后彻底死去。
“好,好,好……”云中鹤拼命点头:“我记住了,我记住了。”
外面的几百个书生,上千个看客,全部被这一幕震惊得毛骨悚然。
母亲告子,本来就已经足够震撼了,而且还当堂撞死。
什么证据?全部被这一撞,撞得粉身碎骨。
人家老母亲,当堂撞死,用一死来做证据,还不够吗?
而且,而且她一直到撞死,也没有告敖平绑架他,就一直是告他的儿子不忠不孝,忤逆之罪。
前御史大夫宁不弃颤颤巍巍站起来,整理长袍,朝着柳重老母的尸体躬身拜下。
“老妹妹,请你受我宁不弃一拜!”
“千古义母,千古义母,血溅当场,当堂教子。”
前御史大夫宁不弃朝着外面的几百名书生怒吼道:“你们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这位老母用一死教训自己的儿子要忠孝仁义,也是在教育你们,难道你们没有受到感染?没有受到教育吗?”
这话一出。
外面的几百名书生,也跟着跪下。
“千古义母,千古义母,血溅当场,当堂教子。”
“千古义母,血溅当场,当堂教子。”
不仅仅几百名书生跪下,几千名看客也全部跪下。
自古以来最难不过一死,这众目睽睽的一死,实在是把所有人的心震得一阵阵颤栗。
前御史大夫宁不弃来到柳重面前,寒声道:“这位逆子,你还有何话可讲?”
而此时,柳重早就瘫在地上了。
对于他来说,整个世界完全天崩地裂一般。
当他母亲带着孩子进入大堂的时候,他当然是欢喜的,但是又五味杂陈。
但是当他母亲当场撞死的瞬间,他的脑子瞬间空白,仿佛整个灵魂都支离破碎。他的老母亲啊,他孝顺了一辈子的老母亲啊,现在为了他而死了。
对,老母亲就是为了他柳重而死的,为了柳重的儿子而死的。
此时听到前御史大夫宁不弃的责问,柳重仿佛完全没有反应。
足足好一会儿之后,他的身体才开始剧烈的颤抖。
“娘,娘,娘……”
之后,柳重发出了杜鹃泣血的嚎哭。
眼眶裂开,鲜血流出。
然后,他的妻子,他的孩子,在堂上凄惨啼哭。
怒浪侯夫人也默默地流泪。
而这位柳重老母,始终被云中鹤抱在怀中。
柳重双腿已经无法行走,直接要朝老母的尸体爬过去。
前御史大夫宁不弃厉声道:“你没有资格过去,你没有资格触碰你母亲高洁的尸体,你这个不忠不孝的逆子,没有资格做她的儿子。说……你母亲告你忤逆,你有何话可说?他临死之前,将这个案子托付给了我,我就一定要为她办好。”
此时,前御史大夫反客为主,完全主导了整个案子。
但是太守大人尉迟端已经没有办法了,因为柳重老母临死之前把这一切托付给了宁不弃。
死者为大,众目睽睽之下,你总不能连一个七十几岁老人的遗言都不管不顾吧。
“娘,娘,娘……”柳重拼命地嘶吼,拼命地嚎哭。
宁不弃吼道:“你有何话可说,何话可说?”
柳重对着母亲的尸体,拼命地磕头。
“娘,儿子知罪,儿子知罪。”
“娘,儿子不忠不孝,当天诛地灭。”
然后,柳重猛地抬头,指向敖平,嘶吼道:“是他,是敖平,他绑架了我的母亲,我的孩子。逼迫我去刺杀敖鸣,然后栽赃到怒浪侯夫人头上。”
“我内心埋怨怒浪侯当日没有给我安排好一个好官位,所以才有了这十来年的落魄。七分因为母亲和儿女的安危,三分是为了报复怒浪侯,所以我答应了。”
“怒浪侯夫人给我的银子,金瓜子,还有银票,确实是给我娘治病的,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和我说刺杀敖鸣的事情。”
“娘,儿子不忠不孝,当天诛地灭,但天诛地灭啊。”
接着,凶手柳重目光喷火望着敖平,怒声道:“你这个禽兽,用我的母亲和孩子做人质,逼迫我去刺杀。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这位大人,请你为我做主,请你为我做主啊。”
接着,凶手柳重朝着前御史大夫宁不弃拼命地磕头。
敖平浑身颤抖,厉声道:“你胡乱攀咬,你和柳氏勾结,互相攀咬我。”
太守尉迟端道:“柳重,你说这话,可有证据?可有证据?”
凶手柳重凄惨一笑,大声嘶吼道:“证据?证据是吗?我给你,我给你……”
然后,柳重猛地一头撞在地面上。
瞬间脑袋崩裂,直接惨死!
又是惨烈一死,作为证据。
这一撞,真的把整个脑袋都撞碎了。
全场所有人,再一次被震得毛骨悚然。
此时,前御史大夫宁不弃常常呼了一口气,道:“我要进京见皇帝陛下,见太上皇陛下,要把这件案子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告知。凶手也死了,证人也死了,人家用一死来当做证据,你们不认,那我就去皇宫面前击鼓鸣冤。老妹妹临死之前把这件事情托付给我,我若是不给她办好了,死了都没有面目。我去告御状,准备三司会审吧。”
然后,这位前御史大夫毅然决然地走了出去。
敖亭,敖平面色苍白,浑身颤抖如同筛糠。
太守尉迟端也面色如土。
他和敖亭飞快对视了一眼。
老祖宗敖亭目光一阵狰狞,嘴唇颤抖,猛地一指自己的幼子敖平,厉声道:“禽兽啊,你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你妒忌敖鸣,你记恨你嫂子柳氏。你竟然派人刺杀敖鸣,而且还把罪名栽赃到你嫂子身上,你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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