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先生来到我们村里已经很久了,足足有三十年,那时候老朽还是个壮年的汉子,如今时光荏苒,已经垂垂老矣喽!”
说到这里他拍了拍额头,满怀歉意:“真是抱歉,人老了就喜欢回忆过往,让老朽接着往下说。”
“我们寨子是从仡家分出来的一支,人丁一直稀少,也没有什么本事,故而在这山里活的很艰辛。”
“后来李先生便来了,我们的日子变得好过许多……”
“不对吧,如果李先生给你们带来了好日子,那你们怎么对他不够尊敬?”王七麟敏感的问道。
长钟保苦笑道:“请大人继续听下去,这李先生是个很奇怪的人。”
“他刚来本寨的时候,正有山贼来抢掠,结果他呼唤出一队阴兵将山贼给杀退吓跑了。”
“老朽那时候已经是族长了,便以最好酒肉、最高礼遇接待了他。”
“李先生当时说他悲天悯人,看山贼凶残,决定留下庇佑我们一段日子。”
“我们自然是欢欣鼓舞,给李先生找了最好房子要留下他,但他却说用不着,他自己能变出一栋房子。”
“确实如此,他说到做到,一夜之间这个地方出现了一座房屋,就是你们看过的红砖房。”
说到这里的时候,长钟保脸上依然是难以置信的震撼:“两位大人若是了解我们十万大山应当知道,我们山里是没有红砖青砖绿瓦的,可李先生却硬生生给变出来这样一座房屋。”
“当时村里有人说李先生能以五鬼搬运术将远在千里之外的红砖青砖搬来,也有人说他能御使鬼怪,为自己盖房,甚至还有人说他们夜里经过李先生这屋子,看到李先生御使小鬼给他耕种粮食!”
“那时候我们上下无比尊崇李先生,可是逐渐的就变味了。”
长钟保犹豫了一下忍不住叹了口气:“后来我们发现李先生也并没有那么厉害,他耕田种菜是他自己干的,有时候村里有人中邪他也解决不了,压根不是我们憧憬中的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最重要的是——两年后有一个山寨抓到了当时抢掠我们的那伙山贼,他们审讯了山贼头子,发现当时来抢掠我们寨子是有人指使……”
徐大说道:“李老头指使的?”
长钟保苦笑道:“应该是他,不过李先生确实有许多神通,比如这座屋子,它确实是一夜之间出现的,而如今它的消失不也是一夜之间没了的吗?”
徐大看向王七麟说道:“七爷,他手里不会也有一支蜃脂烛吧?”
王七麟说道:“徐爷,我在你身后,你对着空气说啥呢?”
徐大:“滚蛋,大爷只是眼睛睁不开,不是瞎了!”
王七麟嘿嘿笑:“这不是蜃脂烛,不过咱们确实错过了一个好机会。”
“什么好机会?”徐大下意识问道。
王七麟给他使眼色,可惜现在他视野不好,没看清他的眼神,一个劲的追着他问。
于是王七麟只好说:“讹他一顿的好机会,族长不是说了吗?他还是有些神通的,应当也有一些有用法器的,我估计那关公神像有些妙用,可惜咱们没有重视。”
听到这话,徐大真是悲从中来:“大爷的二爷神像!”
长钟保想了想说道:“如果两位大人想要李先生的一些法器,那老朽或许能帮上点小忙,他有一样东西留在了老朽家中,如今他和他的房子一起消失不见,这样东西或许交给二位大人更好。。”
他带两人回到家里,从地窖中挖出一个小陶罐。
看着小陶罐的样式和黄泥封口,徐大很欣喜:“他不会留一坛美酒在你家里吧?”
长钟保哭笑不得:“那怎么可能?这里头的东西是糯米浆,叫过阴浆,去年七月半的时候我们山里下雨,李先生接了一些雨水,然后在除夕夜的时候他挨家挨户讨要了糯米,掺和在一起后封入这个罐子里头,存进了我家地窖,一直封存到今天。”
听过介绍王七麟眼睛一亮。
过阴浆?这东西的用处可要比美酒珍贵多了,他赶紧接过来塞给徐大。
徐大问道:“过阴浆?道爷给咱们说过的你把玩意儿?”
王七麟点头:“不错。”
一年有两个时间很特别,一个是七月半,一个是除夕夜。
七月半是鬼节,万鬼出窟,那是一年里最阴的时候,那天要是再阴天下雨就更阴了。
在西南一带更是讲究七月半这个日子,这一天下的雨叫做万鬼哭,是鬼的眼泪。
而除夕恰好位于两年的交接之处,年头与年尾交接的那个时辰属于不阴不阳,相传这个时间死的人是不能进轮回的,出生的孩子也大多没法子长命。
这样除夕夜用万鬼哭煮出来的糯米就是过阴浆,极阴至极,普通人涂在脸上能挡住人的活气,只要不动弹不出声,在鬼怪妖邪眼中就是死人。
所以走南闯北的行商们最喜欢这东西,他们都会随身带上一点,有时候夜宿荒郊野外便会在脸上抹了过阴浆再去睡觉,这样即使有妖鬼到来也不必害怕。
另外过阴浆还有一个厉害的本事,高明的地师抹了它,能踏过奈何桥黄泉路直接去阴间办事,这也是‘过阴浆’名字的来由。
王七麟抱着过阴浆坛子忍不住唏嘘,去年他们在上原府的时候也用过这玩意儿,当时是进入鬼市。
而鬼市在一座粮仓中,也就是说他们两次要用上过阴浆,两次都与粮仓有关。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感叹一句:“老话说的好,粮仓与过阴浆更配哦,古人诚不欺我。”
徐大眯着眼睛看他:“哪个古人说过这话?大爷怎么没听过?”
王七麟梗着脖子说道:“古人亿亿万,每个人说过的话你都听说过啊?”
“那倒没有。”
“那不就得了?”
王七麟怼完了徐大后心情舒爽,他一边走一边琢磨:“咱们有了过阴浆,今晚又可以钓鱼了。”
“粮仓里头肯定有诡事,哼哼,这鬼东西胆子应该很小,咱们在里头它还不敢露面,这样咱们今晚抹上过阴浆,到时候等它上门。”
说完了过阴浆他又想到了一样东西,说道:“徐爷,你知道钉尸符吗?”
徐大说道:“知道,不过你问的是哪个丁师傅?平阳府和上原府都有叫丁师傅的,平阳府那是个剃头师傅……”
“我你娘!”王七麟气的翻白眼,“是钉尸符!镇压邪尸的东西!”
“这是个大凶的玩意,是赶尸客专用符箓,不过寻常赶尸客还用不了它,只有遇到极凶的怨气尸、横死尸才会贴到尸体额头来镇尸。”
“所以咱们今晚涂了过阴浆后,我弄两张钉尸符,咱们到时候再贴到额头上,这样即使来的妖魔鬼怪很厉害,那也不必担心它会发起突袭。”
抹上过阴浆让他们看起来像是死尸,而贴上钉尸符则可以告诉对方这俩死尸是极凶的玩意,不能招惹。
午饭和晚饭他们都在长钟保家里混吃混喝,到了傍晚村里有人偷偷摸摸的领着家人跑路了。
见此王七麟很奇怪,便问长钟保怎么回事。
长钟保坦诚告诉两人:“昨晚粮仓的事太诡异了,你们抓到那么多老鼠,那些老鼠又在一夜之间变成了老鼠皮,还被你们全挂在了外头,这事太诡异,村里人担心会出事。”
“他们害怕粮仓里头祸害人的鬼怪出现,是吧?”
长钟保沉默的点头。
王七麟说道:“其实我也怕。”
长钟保吃惊的看向他。
“我怕的是那妖邪今晚不来找我们。”王七麟补充了下半句话。
夕阳下山,他摒息静气的站在床头挥毫泼墨。
一阵哆嗦之后,黄纸上出现了符头符胆和符尾,一张钉尸符出现了。
徐大狐疑的问道:“七爷你行不行?你现在还会画符了?这整的跟鬼画符一样啊。”
王七麟冷笑道:“屎壳郎爬上大象粪当登泰山,你这是见识少!”
他肯定不会画符,但是这钉尸符应该没问题,他在一本符书中见过这个符箓,对其用笔和细节一清二楚,绝不会写错。
当然也绝不会写对,符箓是一门很深的玄学学问,要写出一手能发挥法力的符需要御气之术,将气灌入符箓中让它有效。
王七麟没有这手本事,正所谓画皮难画骨、形似神不似,他的符箓就是这样。
不过他的目的也只是糊弄,所以应该问题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