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昂没有理他,直接将手中木箱放下,又三两步蹿上大雄宝殿台阶,拾起那堆被邢河愁等人丢下的佛经,回转到火堆前。
“《楞严经》、《法华经》、《心经》、《金刚》、《楞伽》、《北游集》、《凤山集》、《山庵杂录》....孤寒寺藏经阁内的经书,与小僧之前读过的别无二致。”
慧禀看到李昂随意翻阅佛经,双掌合十说道:“这里不是架空的异世界,应该是现实世界的古代历史,而且最晚应该是明朝。”
“明朝嘉靖年间。”李昂随口补充道,“准确地说,是嘉靖十五年,干支为丙申,按后世历法就是公元1536年。”
“你怎么知道?”邢河愁问道。
“看账本啊。”李昂指了指脚下的木箱,“这箱子里装的,可是孤寒寺的道智方丈,所记载的孤寒寺账目。账目的最后内容是东边村庄里,僧产佛田的佃租缴纳清单,
最后日期是在1533年,甲午年三月。往后推三年的话,现在就是1536年。”
明朝嘉靖...
邢河愁与万里封刀都有些茫然,他俩虽然都接受过义务教育,后者还是如假包换的90后大学僧,但是对于历史实在是颇为爪麻。
明朝嘉靖又不像是汉朝建元、唐朝贞观一样有名,也不像清一般有着诸多电视剧。
这段历史,他俩实在是不懂,能说出王守仁、戚继光、海瑞等人名就相当不错了,更别说什么壬寅宫变、庚戌之乱。
看到邢河愁与万里封刀茫然的表情,李昂脸上露出了蜜汁微笑,
他坐在地上,将各类书籍放在身前,就着火光旁若无人地举起一本账单,阅读了起来。
“你在干什么?”万里封刀瞠目结舌地说道:“难道我们不该围坐在一起,提防鬼怪袭击么?”
“你们提防就好,我先看看孤寒寺过往账单。”李昂悠然道:“鬼怪刚才已经袭击了一次,而且还受到重创,短时间内估计不会再有行动。”
说罢,李昂开始一目十行地看着账本,极快翻阅,同时还顺手捡起一本佛经,扔给慧禀,“哝,慧禀法师你也看看吧,这可是五百年前的佛门古籍,平时都放在博物馆里的。”
慧禀苦笑着接过经书,也跟着坐了下去。
李昂看着账本,念出了声来。
“壬辰年缴纳皇粮国税...水脚钱....车脚钱...口食钱...库子办验钱...蒲篓钱...竹篓钱...”
“癸巳年三月清算佃租...收租谷25石5斗,收利谷11石3斗,收借项本利股2石5斗....”
“....借款与龙游书商龚十三20两,陈正作保,每年二分行利...”
李昂的念账本声如同魔音入耳,令邢河愁只觉大脑浑浑噩噩,宁肯找来鬼怪与之大战三百回合,也不想听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你能别念了么?”万里封刀忍不住说道。
“花会凋谢,草会枯萎,人会撒谎,线索会泯灭,但是账本上的数字不会骗人。无论做账者如何高明,如何粉饰,真正的问题都会通过简单的数字游戏暴露出来。
越早看完这些账单,我就能越快发现孤寒寺的异常之处,找出这里鬼怪萦绕的原因。”
李昂抖了抖账本,随意说道:“孤寒寺的这些账本采用的,是最初的龙门帐记账方式,
即将全部账目划分为‘进’(各项收入)、‘缴’(各项支出)、‘存’(各项资产)、‘该’(各项负债)四大类,
运用‘进-缴=存-该’的平衡方式进行核算,设总账进行分类记录,编制进缴表(利润表)、存该表(负债表),实行双规计算盈亏。
这种记账方法也叫做合龙门。”
李昂看了眼队友,“听起来复杂,其实计算起来相当简单,你们有没有工商管理专业的?帮我一起对账呗?”
“.....”
神特么工商管理。
邢河愁与万里封刀对视一眼,眼神中流露出蛋疼菊紧的意味。
特事局针对外勤人员的培训,主要是如何应对妖魔鬼怪,哪里会像现在这样考文化课?
柳无怠坐在了李昂身边,拿起本账册,慢慢翻阅,像是看得懂那些佶屈聱牙的文言文、竖形排列的繁琐账目。
而且,她不是一字一句照着念账本,而是现场翻译文言文,用现代化的记账方法,直接重新整理账目。
孤寒寺长生库放贷给佃农、地主、商人的本利率,本利和,复利计息,年化利息,利上起利....
李昂眉头一挑,与柳无怠对视一眼,“你也懂?”
柳无怠面无表情地说道,“MSc,MBA。”
哟,理学硕士,工商管理硕士,高端人才啊。
李昂点了点头,开始跟柳无怠口头对账,
两人像是在说对口相声一样,你一句,我一句,听得邢河愁与万里封刀欲仙欲死,
到后面,配合默契的李昂和柳无怠干脆只报给对方一系列莫名其妙的名词加数字数字。
什么孤寒寺过去数年内的出纳、存款、存货、进销存、管理费、固定资产明细、无形资产明细、负债明细....
很快,将近一个小时过去了,李昂与柳无怠终于翻完了整整两大箱孤寒寺过去十年内的所有账本。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李昂用指关节敲打着账册封面,意义不明地怪笑了起来,
柳无怠则轻皱起眉头,冷峻俏丽的脸上笼着一层不快。
从未觉得一小时可以如此漫长的邢河愁深吸了一口气,朝李昂问道,“发现了什么?”
“盲点。”
李昂幽幽说道:“我想,我猜到刚才那位胳膊女鬼的身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