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正是戚台寅听说瑞侯出兵欲夺王座后,既要救湘西王又不希望瑞侯被降罪的真正理由。
人世间谁不求名求利?只是就算求名求利,也有不同的名利和不同的求法。
戚台寅全无称王之心,并不想要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名利,他想要的是贤明、美名以及流芳百世的忠君善政之名——恰如他此前向白景跪求的“中书令”那般,他想做的是君主帐下的首辅之臣。
远处陡然闪现出刺目的亮光,打断了戚台寅的思绪。
那光是战船之间夜晚所用的特殊传讯法。
眼见它颇有规律的重复五次,对于甲板上只有零星几只火把的戚台寅而言着实太亮了,差点闪瞎了他的眼。
奈何对面那人身份不同,他不能降罪,只得自行抹掉被刺激出的眼泪,压低声音问身边的小卒。
“瑞侯殿下有何吩咐?”
“回戚大人。”对水上传讯十分精通的小卒即答,“瑞侯殿下在催我们赶紧逆水而上,不然后半夜月色太亮,不利于隐蔽。”
“如此,那瑞侯到是体恤我这不懂军事的文官了。”戚台寅应到途中,语气陡然一变,横眉怒斥小卒,“那就闪了五下!哪里有那么多话可传?大半是你瞎编的吧!”
“哈哈,”小卒顽皮大笑,“戚大人英明!”
戚台寅:“……”
他完全不觉得自己英明在哪儿!
水军中一贯会照顾年纪小的新兵,先让他们做些跑腿传讯之类的差事。
那兵卒不过是个十七、八的少年,戚台寅不通水军的传讯,他刚好精于此道,便被调到水军令代掌跟前充当个负责看“灯”的亲卫。
湘西王虽然昏却不傻,水军是湘西抵御逻桐的底牌,亦是湘西兵防的重中之重,虎符自然轻易舍不得给人,便弄出这个“水军令代掌”之职。“主动”出兵必须有湘西王的手令,“被动”迎敌则全由代掌负责。
只是这“攻防”转换本就是战中随机应变之事,他生生把攻守一分为二,着实让任何将军都难以顺利带兵,因而代掌连续换了好几位,最久那位也只熬了半年,连跟麾下混个脸熟的机会都没有,直到戚台寅来出现,才勉强满一年,有了混个脸熟的机会。
在湘西水军心中,代掌令大人能不废一兵一卒就居中调停了瑞侯兵临城下之事,不说湘西王对他如何信任,单就水军内部就对他极其仰慕,至于瑞侯对他忌惮与否,那就不在水军们关心的范畴之内了。
总而言之,代掌令戚大人既能得湘西王信任,短期内就不会被换,水军们自然想跟他多亲近几分。
这一亲近发现不得了,这代掌令大人为人竟然没有文人的酸腐劲儿,不止长袖善舞,还十分不拘小节。看似是个文弱书生,到还会几手三脚猫。听说还有一门家传的古怪江湖功夫,遇到危险打或许不行,跑起来那绝对一骑绝尘,一般人根本追不上,更不会麻烦别人去给他做肉盾保命。
这样的人即便对水军诸事一知半解,只要愿意信任别人去办,以军人飒爽的天性,自是会尽量帮扶于他。
尤其这种十七八的小兵,正是跳脱顽皮的年纪,时常会跟戚大人逗几句乐子。
少年看出戚台寅是佯怒,咧开嘴便笑:“我这不是好心提醒大人么?”
“上官也是你能随便逗的?”戚台寅继续佯怒道,“还不去快去传令!”
“遵命!”
少年应声一溜烟跑了,戚台寅则收敛起面上的笑意,皱起了眉。
“戚大人无需为军纪不严而担忧。”留在戚台寅身侧的另一位中年“老兵”宽慰道,“那小子也是喜欢您才会说这些无伤大雅的话。”
戚台寅不止是个能说会演的人精,还颇有自知之明。他自知是个治世之才,却并非将帅之才。水军交到他手里一年,要乱早就乱了。能被一两句说笑就乱了的军纪,又如何成为八郡之首?
“我担忧的不是军纪。”戚台寅道。
老兵茫然了:“那是?”
“我……”戚台寅途中一顿,改口,“罢了,没事。我去休息一会儿,停船之前劳烦务必叫醒我。”
老兵比少年有眼力劲儿,当即不再多问,只应:“请戚大人放心。”
此番兴兵龙泉,有穆东来准备万全,他只要专心从旁协助,本应无忧。
可开战在即,他心底的忧虑不减反曾,也不知究竟哪里出了问题。可他若是在这当口若把自己的担忧宣之于众,那就是一种切实的不祥,定会折损己方士气。
他就是因为明白这个道理,才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