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华池进建康已有三四天,来龙藏浦也有两天了,至于拖到今天才来见苟晞,是因为想拖着。他那日在江边思量已久,终于找到个很好的理由来龙藏浦。早上起床先与手下去了街市转了转,了解一下这里的民情。这一了解却得知原来这苟晞把龙藏浦治理的井井有条,想不到这苟晞一个武将,不光会打仗,而且治理这一块也是相当有一套,这才明白司马越到底在忌惮此人什么。
马华池缓缓从马车上下来,随从轻扶着他,他们在府衙门前稍作等候,但等了一柱香的时间还未见有人出来迎宾。随从大为恼怒,在主子面前聒噪起来,马太守却是一副神情如常。早知这苟将军行事傲慢,不食人烟,这样的性子对每个人都是如此,并不针对他马华池。太守自己也是见怪不怪,摆手让随从住口,他依旧靠着马匹站立府门前。
过了好半晌府门才大开,从里走出苟晞,一身常服款款而来。马华池见状立即笑容满面的迎了上去,“将军,马谋人唐突,前来叨扰。”他向对方拱手相礼,道。
苟晞也是露出官场上特有的礼仪形式的笑容,双手抱拳行的是军礼,道:“失礼失礼,方才道将在小憩,那不懂事的小厮怕打扰到我,所以没有及时来传,还望马大人不要见怪呀。来来来,请进寒府,请。”他潇洒的做了个‘请’的手势。
“唉呀,都怪我没有早点送上拜贴,吵着将军清梦,也怪不了他们,莫要怪他莫要怪他。”马太守一边为那小厮求情,一边被引进了府门。
“这龙藏浦曾是我家母亲的本家,自从家母仙逝之后我与家兄也不得空子来这儿祭拜。今年是家兄七十大寿,就想回母家来看看,也好了却一桩心事。他这年纪也受不了舟车劳顿,我只好独自跑这一趟,其实早就应当来祭拜的。”大厅里,马华池坐在宾座席上,手捧一盏茶,轻轻吹了盏中的青色茶叶,稍抿了一小口,觉得浑身暖了起来。面前的火盆里的火烧得正旺,他放下茶盏,道:“事已办妥,想起您在此地任职,就顺便来探望一下将军了。”这个借口着实有力,他说完望向对方。
苟晞赔笑道:“大人有这个心,道将感激不尽。在这已有半年之久,也没人来探望一次,大人也是第一个来道将这里的人呢。”他竟主动对马华池以字自称,已是难得。
马华池自觉有戏,便趁机行事,笑道:“听说将军又要班师调职?”
一听此事将军心中一震,这事他都知道?可见那司马越已经对外公布,动作如此神速,难道是怕自己不肯受命吗?想到这里,他的拳头握得更紧。面不改色的道:“兄长也是考虑到我的情况,再怎么说这里也是平和之地,我在这无用武之地,白白领了朝廷俸禄,也是过意不去。”
这是什么话?明明心中不悦还说一些漂亮话,哼!马太守不露异样,道:“将军一代骁将,理应驰骋沙场,在这里确实是委曲了您。”他环顾着大厅,厅中别的不多见,倒是各种兵器满目呈现,有很多都是第一次见到,叫不出名来。“听说那些胡人日益猖狂,朝廷打算出兵震慑,这正是将军的擅长,不过此去极为凶险,将军还要多多保重才可。”他缓缓的说。
“只是个蛮夷鼠辈,岂能与我们汉人相比!乃是秋后的蚂蚱罢了,谅他们也伤不了我军分毫。只不过我这一去不知兄长可否安心,我那个义兄也是格外照顾我,去了青州后怕是不到一年半截的就又把我给调回来了,可能把我放在他身边,他才能安心吧!”苟晞这话说的不真不假,明面上是说义兄关心他的安危,可仔细一听却像是在讽刺司马越对他的心疑,说的大有深意。
这时从外面跑进来个小兵,附在苟晞耳边小语了几句,马华池明显看出那将军的脸色有所动容,像是得到什么战事一样。马华池并没有任何询问,等小兵出去之后,苟晞沉默片刻,挤出一点笑意,道:“江边的一点小事,大人请用点心,这是蜀地特有的小吃,尝尝看。”
马华池无意留下用膳,与苟晞多聊了几句就告辞了。在走向府门外时,他在院中遇见一个打扮不像小兵的男子正匆匆从不远处闪过。他只瞟了那一眼,觉得那人甚是面善,似曾相识的感觉,也没多想。
坐在马车中,他已感慨十分。那苟晞被人将其与白起韩信比姒,当真是名干将之才。只不过司马越容不下他,就像当初那贾后怎么也容不下澹台柱那样,就像马家与澹台一门的过节一样,一个是水,一个是火。水火相克,最终还是被水彻底烧灭了。只是不知这次,司马越是不是那滴水,还是那团火。自古以来,火始终敌不过水的,哪怕只有一滴而已。
等等……刚才那身着便衣的男人我是见过!马华池突然想起刚才那个家丁,想起几个月前在洛阳兄长的府中,那个人是跟随苟纯少将军前来赴宴的。对,没错,就是他。他理清大脑思路专心思考这件事。那人原是苟纯身边的亲信,在洛阳的那几天里是他一直跟随着苟纯,几乎寸步不离。苟纯现在在平阳驻守,按理说这人也该在那里,可为何出现在龙藏浦?难道那苟纯也在这里?但这段时间司马越根本就未诏他离平阳,要是有的话自己没有道理不知道!
“立即传书去洛阳给大老爷,让他差人到平阳府走一趟,本府要加急的。”马华池令手下用最快的速度给家兄送信,又吩咐另外一个手下道:“让几个人在这苟府衙门口盯着,切记不能暴露,把刚才经过门厅的那个家丁记着,盯紧些。”“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