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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冬至也是新奇热闹的,这也是书院新生们在书院里的第一个冬至。冬天的尼山更显出自身的轮廓,起伏如浪涛的山脊虽少了一些郁郁葱葱,但多了几分苍苍茫茫。造物者将这里的寒冷冬季勾勒成实实在在的山水墨画。
这天乃是冬至节,《汉书》有云:“冬至阳气起,君道长,故贺。”伟大的华夏民族认为自冬至起,白昼一天比一天长,阳气回升,天地阳气开始兴做渐强,代表下一个循环的开始,是大吉之日。所以,这是入冬以来第一个重要节日,也就是后人庆祝的‘小年’,一是说明年关将近,二是表明冬至的重要性。
既然是年关将近的节日,必定会有各种庆祝活动,也就是说每个地方的方式也会是不同的。在西晋时,中国的土地就得到了很大的扩张,汉人的习俗也渐渐被传遍天下各个角落。人们以自己的方式来欢送一年,也用自己的方式去迎接新的一个的将临。
书院也是如此。冬至这一天的清晨,汪夫子就迫切的将学生们一个个的叫起来,吩咐他们为书院准备过节的事情。虽然这是书院,只是读书的地方,但周山长常年秉承着书院如家的观念,每逢各大节日都会与生同乐。可见万松书院与众不同,师生一家。不过,这个汪夫子倒是不太近人情,给人的感觉就是把自己的学生当作劳动力,半句客气之言都没有,于是,只要到这样的节日庆祝之时,他都会引起众怒。
书院冬至习俗就是扫尘,从一大早开始书院的师生们就会起床一起打扫自己的这个书院。如果有温暖的太阳的话,也可将藏书阁中的书籍摊出来晒太阳。不过,今天好像天阴,等了很长的时间都没见到它露出来,晒书这一环节也只好省去了。这倒让学生们暗自庆幸,不用费力里外搬运那些布满灰尘沉重无比的书啦。
经过上次中秋节的经验,这次准备过节时新生们知道自己去怎么筹划和分工。那些来到书院多年的老生们则是一根根的老油条,慵慵懒懒的提不起什么精神。倒是这些初来乍道的学弟们干劲十足,跑前跑后,跟着汪夫子满院乱窜。
山伯站在高高的竹梯之上,手执一副扫尘用的短浮尘,仔细的清扫房梁上的厚厚积尘。忙得他头上的那顶儒巾歪在一边,儒带却落在肩上不停的摆动。他呢,则将广袖卷上肩膀,也不怕着凉,还是满头汗珠。竹梯下的叶平川正紧紧扶着梯子,固定了它不能左右晃动。
“这会子怎么一时没见英台他们?”叶平川仰面朝上面的山伯一问。
山伯一边掸着房梁上的识尘一边道:“刚才说是去山上打猎,他还说要猎只野猪回来给我们加餐。尔岚和立诚跟着去了,估计不会有什么危险。”一下呛了一口尘,他猛得咳嗽起来,眼泪都被咳出来了。
叶平川忙关心道:“山伯你下来,我上去替你得了。”
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山伯望身下一眼,笑道:“我都脏成这样了,还是让我来吧,不然把你也弄得一身灰溜溜的。”
枯叶漫天的丛林中,一支羽箭穿行而过,‘嗖’地落在了地上,结结实实的插在一层枯叶上。一两只麻雀被惊飞起来,大概天气太过寒冷,它们飞地很低。孙立诚跑了上去将箭从地表中拔出,放在嘴边吹了几下。他身后跟上来的就是英台与尔岚,他转身看向他们,无趣的说:“又是一个落空!”
“怎么会呢?我明明对准它了呀!”英台不服气,满地找着什么,“它跑得也够快的嘛,真是,好不容易看到一只山鸡,就这么给溜之大吉啦!”她泄了气,将地上的枯叶踢飞了几片。
“我想那里的野物可能还是比较好找的。”一旁的尔岚向丛林深处看了看,再向那边噜噜嘴。其他两人会意一看,“要想猎到野猪,咱们就必须进林子,这里是丛林周边,人来人往,那些活物并不是笨蛋。”他悠着手中的弓,说道。
“好,那我们就去丛林深处碰碰运气吧。”英台兴致又上来了,准备进林子的架势。
立诚却立即挡在路前,道:“此前咱们谁也没进去过,山长不是禁止我们善自进林了吗,这片丛林面积很大,很容易迷路,这样贸然行事,着实危险。听说这里冬天时常会有狼群出没,遇见了那些东西咱们怕是有去无回了。”
“沿路留下记号不就行了!再说狼不是夜晚出来捕食的吗?”英台争辩道。
这时只听尔岚轻声道:“你们来看这是什么。”只见不远处立了个墓碑,这墓也是十分的小巧,像是为孩子立的。“爱子周暮然!周暮然?看这上面所写这孩子死时才七岁。”他伏下身子单膝跪地,上下仔细打量着这座坟茔。
“这是谁家的孩子?被葬在这样的荒郊野外,多可怜呀!”英台也走近一点向墓碑鞠了一躬。
“嘘,有脚步声,有人来了。”立诚警觉得四处望了望。三人匆匆离开了坟前,他们躲在旁边的树木后。
使他们吃惊的是进入他们眼帘的竟是周山长与周师娘,他们二老相携着缓缓走近那个孩子的坟前。师娘将挎在臂上的竹篮放在地上,伏下身子,轻轻抚摸着那块冰冰凉凉的墓碑。山长则站在一旁,今天的他显得如此的苍老与落寞,已不再是往日的那样为师风范。
“然儿,今天是你十六岁的生辰,看,娘给你做的,都是你爱吃的呢。”师娘将篮里的碟子一个个端了出来摆在墓前,露出慈母特有的笑意,道:“这样的快,你已十六岁了,我跟你爹也是见老了。娘昨晚又梦见你了,是不是你又想见娘了,就跑来找娘了呀!真是调皮得很。慢慢吃,这些都是你的。”
躲在一边的英台等人这才知道原来山长和师娘是有孩子的,只是他们不知道这孩子怎么会只活到七岁就夭折了,更使他们糊涂的是山长为何要将自己的独子葬在这片丛林中,而不是安葬在书院附近。
三人轻手轻脚退出了那坟墓周边范围,今天的这个意外发现太过伤感了,山长中年丧子,终身也是无后了,天下之痛莫过如此。身为他的学生,他们也是为老师感到无尽的遗憾。现在也全无心思去猎鹿,想着还是乖乖回去算了,反正这丛林周边也没什么野物供他们猎的。
“要是这样回去,非被他们笑死不可!空手而归,真是丢人又丢脸,你们说呢?”立诚现在反倒来了兴致,嚷嚷道。
英台瞥了他一眼,道:“刚才是谁说那丛林不可进的?话都让你一人说了,你还是死了那条心,丢脸总比丢命强吧。”
“那也得猎些野山鸡呀野兔什么的,提在手上也好看点吧!”他还不死心的反驳道。“刚才那只山鸡多肥大,都是你技术差居然眼睁睁的放跑了它。”他不悦的朝英台皱眉道。
她停下脚步转身面向着那个对自己不满的小子,他被她这个动作吓了一跳,差点被撞倒,她乜着他,道:“你怪我?我技术不好,你也要教我呀,请你教你却像躲瘟神一样躲着我,你还嫌我技术不好!”
“这么说,都怪我喽?”他脱口而出后忙闪到尔岚身后,道:“你有时真是不讲理,放走了山鸡还怪我!”
尔岚却没有理会他们的争辩,竖起耳朵听,猛得扭头盯向一处,那两人也察觉了动静,放慢动作,拿起羽箭,缓缓上弦。尔岚作了蹲下的手执,此时他就是他们的头领,他们一一伏身前望。一只鹿正大摇大摆的往这边走来,个头不算太大,是只母鹿。大家一看心中狂喜,三人三箭一齐对准它,英台因为太过激动手上的箭抖了起来。等到那只母鹿再靠近了一些后,尔岚羽箭首先离弦,立诚紧跟其后,英台闲眼将箭射出。只听母鹿一声嘶鸣,只支箭横穿入喉,它倒在地上挣扎了几下就断了气。
三人高兴的欢呼几声,正想拥上去,这时却从丛中蹿出只小鹿。那小鹿比母鹿小上一头,定是它的孩子。它来到母鹿跟前低头去舔舐母鹿正在流血的伤口,又用脑袋用力的拱着母鹿的身体,试图将它拱起来。但母鹿依然一动不动的静静躺在那里,小鹿低声哀呜了几声,久久不愿离去。
英台本来一心欢喜得猎到了一只大东西,但见此情景再也高兴不起来了。今天是冬至,是一家欢聚一堂的一天,但由于他们的行为让一条生命从此终结,让另一条生命因失去致亲而痛苦不堪,这是她不想见到的,这不是她的本意。故而她心中的悔恨悠然升起,握在手中的弓也掉在了地上。那小鹿听见了动静,便转身向丛林深处跑去。
三人这才来到母鹿身前,尔岚低头将它咽喉上的箭矢拔了出来,说:“这是我的箭,正中要害,孙立诚,这回是我赢了,承让。”
“哼,下次我不会再让你啦。”立诚不屑的回答一句,拍了拍母鹿,道:“这下回去有面子啦!”
“那只小鹿怎么办?”英台像是失了魂似的悠悠的问了一句。
立诚却会错了意,咧嘴笑道:“你还真是贪心呐,放它一条生路吧。说来,这么大个儿,咱们怎么把它弄回去?”他像是在问旁边的尔岚。
尔岚再次环顾四周,索定一处后大步走过去,不一会儿脱来一根枯树枝,扔在地上,再将自己发髻上的帻巾摘了下来,把母鹿的两只前蹄绑在树枝上,抬头道:“将头上的帻巾取下来绑后腿。”
立诚见英台没有动,只好将自己的摘了下来,把母鹿捆绑好之后,他与尔岚抬着母鹿往书院的方向走去。英台则抱着他们的弓走在他们后面,时不时的扭头看向那丛林深处,心里还在惦记着那只刚刚失去母亲的小鹿,但愿它能活下去。
书院炊烟袅袅,还未到中午灶台上就开始生起了炊火。尔岚他们猎回一头鹿,这让学生们很是新奇,平日里也是吃过鹿肉的,有的公子也猎过鹿的,但吃归吃,猎归猎,可从未亲眼见到剥皮抽筋的。这下可就不得了啦,要想吃到这美味的鹿肉,必须自己动手。这倒难为到了这些圣贤之徒们,谁也不敢在这只可怜的母鹿身上动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