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晋鹏也是自告奋勇,关键时刻硬拉着自己的那几个小跟班说由他们来解决这只鹿。大家也是一脸质疑的看着他们,很难相信这些平时嚣张跋扈的公子哥能做出这等惊天动地的大事。果不其然,他们手握着刀却抖动不停,一步都挪不开的样子,出了好半天的洋相,最终还是‘放下刀枪,立地成佛’了。引起了哄然大笑后,又不知道拿这只鹿怎么办才好。无可奈何之时也有几人埋怨起英台尔岚他们,怪他们不该弄了这么棘手的事情来。最后还是山长雇来杀猪宰羊的村民将此鹿几刀就解决了,吓的那些学生四处逃窜,笑得那大汉直不起腰。
英台可没那个兴致去观宰鹿,她来到厨房来帮着做饭的大婶们洗洗刷刷,她也不会做这些事情,在家中从不用做这些,不过在书院生活久了她也觉得其实这些事情自己也得会一点。于是,她便在厨房内忙了起来,切菜切得乱七八糟,洗菜洗得满地潮湿。还主动去生炉灶,这才发现这炉灶大得实在不像话,就那火灶口就有她一个头那么大。她把柴火一根一根的塞进去后拿着蒲扇左右不停的扇风,结果弄得满脸都是黑油油烟灰,呛得她咳个不停。
“英台,去看看外面正在剥鹿皮呢,可血腥了,你不看真是……”蒋嘉暮边说边走进厨房,一眼见到英台那张大花脸,止不住笑起来,道:“你是哪位呀?哈哈哈,是英台吗?还是钟馗啊?”指着英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英台两手齐上阵抹了几把脸,但越抹越黑,那嘉暮笑道:“搞得你的好友都不认识你啦,你这是做饭呢,还是扮钟馗呢?”一旁的妇人们也跟着笑起来。
“你也别说风凉话,我这样怎么了?干活的人都这样,劳动是美德。”英台大大咧咧的将手中的柴火朝嘉暮那边扔去。
“你看哪个劳动者像你这样灰头土脸的!我敢说这全书院只有你祝英台一人喽!”嘉暮继续笑道。
他这话刚落地,门外又闯进来个满脸是灰的书生,他与英台对视起来,英台认出了他,顿时捧腹大笑,道:“这不就有一个了!”
进来的正是山伯,看他一副脏乱的模样,大家都笑了。“哈哈,英台你这脸是怎么了,怎么成这个样子了呀?”山伯走了进来,不自觉得抹着自己的大花脸。
“好啦,我跟山伯真是难兄难弟,山伯,刚才小暮子正在笑我成了钟馗,还说全院只有我一人,这不,又多了个你!”英台笑着双手掐腰,得意洋洋的表情。
“得,一下出现两大钟馗啦!”嘉暮作着鬼脸,道:“别洗别洗,化妆都化不成你们俩个这样的效果,一会出去转一圈,说不定会成为咱们学院的辟邪之物的呀,只有这两个宝贝啦!”英台趁势追了过去,和嘉暮绕着灶台打转。
马文才这时又闯了进来,道:“有没有清水呀?”全屋的人全都望向他。只见他从发髻到脸部,再到衣着都是灰蒙蒙一层,一屋子的人哄堂大笑起来,弄得马文才莫明其妙,愣愣的傻站在那里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看看英台,再看看山伯,最后又低头瞧了一眼自己的衣服,这才明白过来,实在忍不了便跟着大笑起来。
冬至过后学生们就会准备动身各自回家过年去,所以这冬至节也算是个小年,趁现在在校之际给恩师们拜早年,每年亦是如此。直到小年夜,大家穿上书院里的正式儒袍,在书院供奉孔子的祠堂内,手握三柱香三拜祖师孔夫子,再拜坐在正堂上的周山长,当是拜年。礼毕之后还要纷纷给书院其他老师拜年,场面不亚于初来书院拜师求学。
小年夜饭也是重中之重了,年夜饭可是重头戏码,既然今天就当过年,准备的也足已媲美除夕夜。书院上下最少也有百把以上的人,准备这么多人的饭菜也是很麻烦的事。好在周山长精于打理,早早请了山下的那几家酒肆的火夫与伙计前来帮忙,也是得付钱的。这才在小年夜里看到满桌子的山珍野味,菜香扑鼻,色择诱人。
偌大的厅堂摆了十张大圆桌,都坐得满满当当,大家欢声笑语,推杯换盏,相互祝福,讨要彩头。书院内外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周边的一些贫困村民也都赶来凑个热闹,周山长一生乐善好施,经常救济那些无依无靠的穷苦平民,特别在此等大日子里更是好酒好肉的接待他们。
英台山伯与尔岚马文才坐在一张桌上,满桌美味佳节肴尽收眼底,那陶瓷酒壶里装的也是地地道道的江南美酒,这让学生们大为兴奋,在这等热闹的场面里能吃几杯小酒,不但身子暖,而且心也更是欢快。英台帮山伯挟了不少好吃的,弄得山伯有些尴尬,连连摆手。尔岚却忙着帮好友甄酒,等挨到英台面前的酒杯时,被英台巧妙的挡开了。
“我说英台兄,平时你吃不吃这酒我都不说什么,今天可是过年,咱同窗这么久,总是要互敬一杯的吧,况且,这待会儿也要去敬山长与师娘的。”尔岚一边说着一边上手轻轻的把英台手中的酒杯夺了过来,甄上了一满杯,放在她面前。
“淳于公子,我们家少爷真的吃不了酒,这杯就由小的待她好不好?”一边的滢心急忙将酒杯拿了过去。
尔岚咧咧嘴唇,夺了过来重新放在好友面前,道:“一会儿少不了你的,不过这杯非得你家少爷自己干了不可。”
“吃杯年酒又有什么了不得的,还值得你说这些话来堵我!”英台拿起酒杯,笑道:“不过这第一杯我要和山伯对饮,你啊,待会吧,一边去。”她调皮的向尔岚眉眼一瞟,又望向身边的山伯,双手举杯又道:“阿兄,阿弟敬阿兄一杯。”
山伯也站了起来,端了杯酒,道:“好,那么愚兄就干了这杯。”说罢就稍抬杯底,将酒喝了下去。英台很是欢喜,也是一饮而尽。
“唉唉唉,这是我给你甄的好吧,你不能视我为灯烛吧!一心只想着山伯,那么我是什么啊?”尔岚在一旁嘟噜着嘴巴,佯装伤了心。
英台将酒壶拿了过来为尔岚也甄上一杯,再为山伯倒了一杯,最后是自己的一杯,道:“来,咱们干了。”
这时立诚与嘉暮两人也凑了过来,立诚道:“你们仨原来在这里偷酒吃,把我等丢在九霄云外去了,加上我一个。”硬是挤了过来。
“就是欺我年纪小是吧,今天我就与你们不醉不归。”嘉暮也挤了进来,
一边的马文才像是没看见似的自己吃自己的酒,谁知他的好友孙立诚一眼看到了他,扑到他跟前,道:“过个年也吃闷酒,来,与我们一起吧。”把他向这边推了推。
“你们这几个平时闹得还不够,这会子还不会收敛着些,还要我陪酒!”马文才似笑非笑的甩了这句不痛不痒的话。
“怎么了?今天就是不让你一个人清闲,过来一起干一杯。”嘉暮也上去硬是给他甄满了杯。
“小暮子说得对,马文才一人吃酒真是闷透了,来,一起吧。”英台这是第一次这样和颜悦色的对马公子说话。
既然祝英台都发话了,马文才也不再作推辞,那就放开架子与这些人疯吧!几人一杯接着一杯干起来。
一双冰冷的眼睛在对面一直注视的这边的马文才,那人就是澹台冬灵。她虽与他们同席而坐,但从始至终没有与他们说一句话。一个人静静的挟着桌上的每道佳肴,低眉冷目,不言一词。倒是那乌老头甚是活跃,这么一个盛大宴会怎么能少掉他这样的酒痴呢!他昨天刚回到尼山,就是为了今天的这小年饭,在之前的十几年里每年他都要在的,每每喝个不醒人世方可罢休,那每张桌子上的酒壶到最后全都会集中在他这张桌上。
他这会子晃晃悠悠的穿行在宴席中,怀中抱着两个酒壶,双眼眯成两条毛毛虫,深一脚浅一脚的探头探脑,谁都知道他是在找其他桌上没喝完的美酒。闾丘野正端坐在桌前,也是一个人,面前已放了三个酒壶。他已经是面带桃花,神色朦胧,一副醉酒的坐姿。乌老头儿看到后嘿嘿一笑,晃了晃老身骨来到他旁边坐了下来。
闾丘野对这个老头很是欣赏,常常与他对饮到天明。此刻见到他,着实高兴,忙往他杯中倒酒,自己却用壶来饮。老头儿乐不思蜀,哈哈的一饮而尽。狠狠的抹了一把嘴巴,道:“我就喜欢和小野对酒,真是爽快,爽快呐!”
闾丘野抿嘴一笑,又递给对方一壶,道:“那盅太小家子气,乌前辈如此豪放之人当用壶饮个痛快。”说罢又是一顿猛灌。
这倒是正中乌老头的意,将那半壶酒全都喝了下去,倒了个底朝天后扔在一边。他老眼昏花的在桌上找了半天,最后盯上了坐在不远处的一个学生手中的酒壶,他扑上去将壶抢了过来,那学生也是被他这一举动吓得一愣,一脸不满的想问一句。他却嚷道:“娃娃家的吃啥酒?浪费了这等佳酿也是罪过,去。”又回到闾丘野身边坐下,接着喝了起来。
闾丘野一时间出了神,望着窗外深处。乌老头见他不再吃酒,随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窗外飘着悠悠雪花,下雪了。
学生们一齐望着窗外,这是这一年中第一场雪。北风吹起,暮色之中的雪花零零落下,落在这片大地上的脊梁上,轻轻的,不曾有半点声响。雪,它的美来自悄无声息,空灵一片。它能吸引众生的目光与倾心,它能冻结这世上每一寸河川与海洋,也能冻结心尖之上的那一点早被遗失的情感。
“又是一年了!”闾丘野眸中闪过一点黯淡的星星,将手中的空酒壶搁置一边,拿起另一半壶酒,掀开壶盖往嘴中灌着,再次看向那片正在飘零的雪花,吟道:“孟冬寒气至,北风何惨栗。四季既如此,奈何情已尽!”他甩下这句诗后竟醉地扒倒在酒案之一。
一旁的英台听到这诗后不禁多看了他一眼,他又在想那个人了吗?她望着他那失落的身影,这些年他都这样子过来的吗?孟冬寒气至,北风何惨粟,这一年四季的思念将被这一场飘雪再次冷却,他此刻就如这雪花,飘浮不定。
雪,飞舞。冬,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