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固然像小学生似地定不住,只会些嘴皮子功夫,轻易便钻入“他境界”。
而佛印却依然有“胜心”,依然没有保持“平常心”,他也算不上是打死不入“他境界”的自定高僧吧?
若有一人真定不动,此公案便不会产生。
与之有一曲同工之妙的是另一则公案。
至少有两个版本,主人公不同,内容则完全相同。
我们暂且不称某某禅师和某某尼师,略去尊名,简称为甲和乙。
故事对理不对人。
话说,某一天,乙到甲处访问。
甲问乙:你现在修到什么境界?
乙答曰:我现在修到了一丝不挂的境界。
甲暗笑,不语,请乙喝茶。
喝完茶后,乙告辞,正准备起身。
甲突然说:“你衣角挂住了。”
乙立即去提衣角。
甲哈哈大笑,说乙:“好一个一丝不挂啊。”
公案到此嘎然而止。
意思谁都看得出来,乙胡吹自己境界高明,甲不服气,找个理由点破窗户纸。
甲高乙低,一目不然。
可是,若推敲一下,此中却另有蹊径。
其一,衣角被挂住了,顺手扯一下,这很正常且必要。
如果不理不睬,任衣角挂成布条子,随风飘扬,这可能是神经不正常的表现。
要是被衣角拌上一跤,摔成残疾人,就是缺心眼那么简单了。
其二,一丝不挂的境界,既不是不牵挂身上的任何东西,也不是放弃正常的生活,修行不是做疯子也不是做傻子或者当神经病患者。
甲显然偷换了概念,把身内之物与身外之物相混淆,把超越世俗与事理无碍相抵触。
佛法是心法,是内道。
心外求法,皆是外道,与禅佛无关。
佛法在人间,是众生觉,世外无佛也无禅。
其三,甲很想在“境界”上压过乙。
听到乙说自己修到了“一丝不挂的境界”,心中老大不满。
就像是佛印听到苏东坡说自己“八风吹不动”一样,打翻了醋缸一样,酸的不能再酸。
妒忌心已经显而易见了!
于是,就开始动心眼,设计挖坑,一定要把吹牛人用心吹上天的老黄牛给捅下来,扔进万丈深渊里去!
当然,结局很令他们满意,他们都成功地捅下了天上的老黄牛,并成功地证明了自己才是那头老黄牛。
问题恰恰在此处出现了:
你等高僧既然境界那么高,为何还要对凡夫吹出来的老黄牛大动干戈、大动脑筋、大打出手呢?
如此一番大动,你不仅照样掉进了“他境界”,还比那凡夫显得更加“俗不可耐”。
所谓机心深者天机浅。
“动”的越“厉害”,定得越“虚浮”。
动来动去,你们出家人图个啥呢?
一心想要压服他人,一心想要超过他人,一心想要揭穿他人。
一心想要炫耀自我,一心想要满足自我,一心想要标高自我。
挖空心思让他人进入“圈套”,结局在明眼人看来,偏偏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实实在在地堕入了“他境界”。
尚未做到“无人无我”的双泯功夫,怎么能不产生“人我之争”呢?
不能远离竞心,又如何生出定心呢?
他人一晃,我便如影随行,入他境界,几次三番,还敢自称为“自境界”高吗?
一个人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两处,既已去此,便已离彼,非此即彼。
既入“他境界”,“自境界”已失,还奢谈高低,根本已无境界可言。
古今多少大德高僧,生生世世只想显示“自境界”,只此一念,一显,便赔去了万劫善根。
存了比他人强的心,又如何比他人强呢?
况且,他人在哪里?
“我”又在哪里?
不入他境界,放下一个我。
本来无一事,为何发光火?